勾陈先听到悦耳的歌声，而后配着有节奏的砍柴声，他周围的光景不断倒退...

　　万妖国，这是个早就听说但从未见识过的国度，毕竟此前他都是流浪在三界之外。可他时运不济，碰到了妖皇，于是自由的日子就了到头。

　　勾陈被妖皇伏音拘到了万妖国，得封了个万妖宫中央守卫左中王，而最可恨的是，伏音还给他取了个名字——子觉。

　　他并不认为这名字有什么好，但他深知自己与妖皇的实力悬殊，自然没道理给自己找不快，所以老实接受了。

　　万妖国的其他五灵将都来给勾陈道贺，大家看上去都很面善，只除了右中王，据说是妖皇伏音的心腹，也即跟屁虫，五灵将唯他冷着脸。

　　勾陈以为右中王不喜他，然他小心观察了一阵子，发现右中王天生冷酷，并非针对于他。勾陈这才恍然，毕竟真身属蛇，冷酷些也可以理解。

　　在万妖国的日子，比勾陈想象的要平静很多，他一个自由惯了的妖，自然受不了每天不是巡逻就是修炼的枯燥日子，于是有一天，忍无可忍的他，终于向腾蛇看齐——亦当起了妖皇的跟屁虫，从此开始了三界游荡、其又以人国为最的自由日子。

　　勾陈此前其实对人国以及人类并不了解，因为人国结界的缘故，他也从未踏入过人国，但他并不喜羸弱的人类，自然对喜欢人类的伏音很是不解。

　　伏音特别喜欢人类。她喜欢人类的饮食、住房、玩具、歌舞、话本...她喜欢人类的一切。这是自从追随了伏音之后，勾陈得出的结论。

　　伏音说，比起木呆呆笨搓搓的妖兽，人类这种生灵，要有趣得多。他们虽然弱小，且寿命短暂，可他们有七情六欲，会喜怒哀乐，他们总能在生老病死的短暂时光里找到一生相伴的人，然后生儿育女，各自过着不同的生活。

　　妖兽则不然，妖兽生来除了修炼和打架争夺地盘，便没什么事可做了。相比于人类，妖兽们可谓是活得千篇一律，失了趣味。

　　勾陈对此依旧表示不解，想当年他也曾流连于三界之外的任何地方，日子也逍遥快活，他并不觉得人类的生活有什么趣。

　　伏音对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于是发奋，每天都带他去看人界戏文，她说，

　　人类每天都在上演故事，每个人的一生，都会产生无数个不同的故事，而戏文，便是人类故事和情感的结晶。要想懂人类的七情六欲，就要会看戏。

　　勾陈无力反抗，他只能被伏音连拖带拽地奔波于人国每一个戏台。

　　......

　　时间过得很快，这来来往往的，数十年便过去了。虽然这几十年于勾陈而言只不过是弹指瞬间，但他也终于能看明白戏文里讲的故事了。

　　只是看明白是一回事，能理解却又是另一回事了，你比方说：

　　戏文里经常上演富家女与穷书生的故事，只是往往故事结局都不甚好，要么穷书生考取功名后娶了其他女子，要么富家女无力反抗家中定下的亲事而自我了断。

　　勾陈能看懂故事说的是什么，但他对主人公的做法却不甚明白，他甚至觉得，很多时候，故事的结局明明不必如此。至于让主人公如痴如醉的力量，他更加不懂了。

　　他深觉，看得越多，困惑越多。

　　这天，勾陈被伏音带到一街边小摊儿吃馄饨，见伏音心情极好，他趁机问出了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他问伏音，情是什么力量？为何能叫人生死相许？

　　伏音偏头想了半天，笑着挤出一句话来：“你还未遇到，所以不懂。等你遇到了，便能无师自通。”

　　勾陈似懂非懂，慢慢品着碗里的馄饨，皮薄馅儿多，这家馄饨味道极好。其实仔细想想，人类也确实有很多独到之处，譬如这做饭的手艺。

　　伏音吃得比他快，吃完了便托着腮看过往形形色色的人类，看着看着，她忽然问道：“你知道为何万妖国说人语，化人形，吃人饭，以及住房子吗？”

　　勾陈认真一想，纳闷儿了：“这不一直是这样吗？能有什么原因？”

　　伏音却贼兮兮一笑：“那是因为我在很多年前，定下了这样一条规矩，而促使我定下这条规矩的力量，便是一‘情’字。我对人类，亦为‘情’，‘情’分很多种，以后等你长大些，就会懂了。”

　　勾陈先还有些没听懂，愣了倏尔，才惊愕地张嘴。

　　这样的话，他头一次听说。难道说妖界的一切偏人类行为，都是伏音个妖喜好的体现？

　　他刚想开口确认，伏音却一溜烟跑了。瞬息之间。

　　伏音走得就像她那性子一样随意洒脱，她肯定是看到了什么要紧的。勾陈也不在意，他吃完馄饨，老老实实地原地等着。

　　伏音会回来的，勾陈抱着这样的信念，哪怕他已经枯坐了好几个时辰，天都黑了，摊主都催他赶紧给钱走人了，他依旧抱着这样的信念。直到伏音的气息从人国消失。

　　伏音离开人国了，勾陈不及多想，他只知道他不能不再等，他得赶紧追过去。

　　他想走，可馄饨摊主却死拉着他不放，愣说他吃白食，不给钱就不能走。

　　勾陈这下尴尬了，出门在外一向都是伏音给钱，他别说银子，就是分文也没有。可勾陈也知道，在人国吃了东西必须给钱。唯一的问题是，他没有钱。

　　万般无奈之下，勾陈只得打晕摊主，然后逃之夭夭。

　　他来到伏音带他进入人国的结界处，可看着已经恢复如初的结界，勾陈懵了。

　　这是人皇设下的结界，只有妖皇有能力出入自由，他奈何不了。

　　勾陈被困在了人国，他没办法，只能守在结界处等着伏音回来，可一连过去好几月，也不见伏音回来，勾陈不得不在附近山上寻些野果子野|味等来聊以度日。

　　他栖息的这座山，名为寒山，山上有一座寒泉寺，依寒泉而得名。

　　寒泉寺香火旺盛，每天都有不少信男信女前来上香，勾陈因为要取寒泉水来解渴，所以时常会与那些香客们碰面。

　　他生得好看，虽然在山中生活了几个月，衣服鞋子已经破损，但他时常清洁自己，倒也还有几分体面，也正因为此，才没被前来上香的香客们当做是野人。

　　这一天，勾陈照例趴在寒泉边上拘水喝，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公子，请用此杯吧”。他回头一看，是一名人类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