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门口,一群家属或站着,或坐着,彼此聊着天,声音嗡嗡嗡嗡的,有点吵。
周淮一个人站在窗边,正往下看。
吵得有些头疼,费南斯走到他身边。
这里安静多了。
顺着他视线往下看。
楼下,车来车往,人头攒动。来往行人脚步匆匆,步伐轻快。而仅一墙之隔的院内,人进人出,大多神情严肃,眉头紧锁,脚步沉重。
笑声从身后传来,费南斯眼神暗了暗。
医院那么多科室,只有产科走出的人,满面笑容。
周淮说:“谢谢。”
费南斯往旁边扫去一眼,回:“客气了,举手之劳。”
半晌无言,身后渐渐也安静了下来。
费南斯问他:“你哥出差了?”
周淮看她一眼,又转回了头。
“你早上来医院干什么?看人吗?”
周淮将双手抱在胸前。
“无可奉告。”
不知怎么的,一个念头蹭地冒出来,费南斯脱口而出:“来看你哥?”
周淮转过头,盯着她,冷声说道:“我说了,无可奉告!”
……
费南斯搓了搓牙齿,冷笑一声,道:“要不是看在你妈的份上,我才懒得到这地方来看你脸色!”
“抱歉。”
道歉来得太快,费南斯愣了两秒,转过头看向他。
眉头紧锁,神情似乎有些落寞。
费南斯沉思片刻,说:“你妈就想看你哥一眼,你就告诉我你哥在哪,让他们见一面吧。”
周淮嗤了一声,说:“怎么看?梦里看?”
产房门开了,护士抱着婴儿出来。
不是肖雯的。
家属围上去,盯着护士怀里的婴儿,喜悦之情皆溢于言表。
周淮收回视线,盯着她,问:“饿了吗?”
费南斯愣了一下,摇了摇头,说:“不饿。”
周淮问:“午饭想吃什么?”
“不知道。”
“点外卖?”
“可以。”
“忌口吗?”
费南斯点了点头,说:“清淡点,汤最好。”
周淮点了一份鱼汤、一份回锅肉、一份红烧鸡块和两盒米饭。
半个小时后,饭送过来。
门口的椅子上坐满了产妇家人,没有空椅子。
周淮指了指窗台,问:“介意吗?”
费南斯摇头,说:“不介意,都可以。”
周淮把鱼汤和一盒米饭递给她。
鱼汤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费南斯喝了一口就停了。
周淮看向她,问:“怎么了?不好喝?”
费南斯看他一眼,又舀了一勺汤,想了想,还是没喝。
周淮拉过她手,就着勺子,尝了一口。
“别喝了。”周淮把两盒菜往她面前递了递,说:“吃点这个。”
费南斯看一眼勺子,将勺子扔进鱼汤里。
袋子里还有一双筷子,费南斯拆了,挑了一片肉吃。
刚嚼了一口,费南斯眉头一皱,低头将肉吐进了鱼汤里。
周淮看她一眼,夹起一片肉吃了。
……
肉也是臭的。
周淮将肉吐了出来,把饭菜一股脑混在一起,收回袋子里。
“出去吃吧。”
费南斯拉住他,说:“算了,我不饿,你嫂子现在离不开人。”
周淮看她手一眼,问:“汉堡吃吗?”
费南斯松开手,摇了摇头,皱眉说道:“刚被那味道恶心到了,什么都吃不下。”
依旧半晌无言,费南斯没话找话。
“哎,你猜是女孩还是男孩?”
周淮看她一眼,说:“女孩。”
“你喜欢女孩?”
“不喜欢。”
“那你喜欢男孩?”
“也不喜欢。”
……
费南斯转过头盯着他看。
周淮面无表情,说:“我不喜欢孩子,太吵。”
像是回应他的话一般,门开了,哇哇哇哇哭声响起。
依旧不是肖雯的。
孩子爸爸很年轻,抱孩子的姿势很笨拙,连带着走路姿势也有些僵硬。微笑从他嘴角延伸至额头,爬满整张脸,而后变成欣喜若狂。
费南斯收回视线,看向楼下。
“我觉得应该是男孩。”
“我觉得是女孩。”
“打赌吗?”
“赌什么?”
“赌你哥的消息。是男孩,我赢了,你告诉我你哥的消息。”
“那要是我赢了呢?”
费南斯想了想,说:“你赢了,你欠我的两顿饭一笔勾销。”
周淮看她一眼,说:“换一个。”
费南斯歪了歪头,说:“那算了。”
“你为什么一定要见我哥?”
“因为你妈想见他。”
“她人都不在了,就算见到了又能怎样?”
“见到了,她就可以安心了。”
周淮沉默半晌,苦笑了一声,说:“她最疼我哥,估计是不甘心吧。”
费南斯看向他,问:“不甘心什么?”
周淮声音沉了下来,说:“不甘心自己最疼爱的儿子,最后两个月对她不管不问。”
费南斯问:“你哥比你大几岁?”
“十岁。”
“你姐呢?”
“一个十二岁,一个八岁。”
“你们关系好吗?”
周淮沉默半晌,似在回忆,似在思考,又似在斟酌。
“还行。”
这个答案在情理之中,却有些出乎意料。把亲情关系总结为“还行”的,多半都关系淡漠。
费南斯眉头皱了皱,将视线定在楼下。
周淮问:“胳膊还疼吗?”
费南斯撇了撇嘴,白他一眼,说:“一点点疼。”
周淮笑了,问:“你跟人跟那么近?”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刚骑车离开就看到你扫开了一辆,一直跟着我。”
“跟得很近吗?”
周淮没回答,问她:“为什么跟着我?”
费南斯说:“问你你又死活不说,小区也不让进。想缠着你碰碰运气。”
周淮眯了眯眼,笑着问:“那万一我不说呢?你缠我缠一辈子吗?”
费南斯眉头微微扬了扬,说:“不说算了,本来也没报太大期望。”
周淮转过头看向她,说:“你要是见到我哥了呢?给她托梦?让他们相见?”
费南斯看着他,沉思半晌,说:“给她做场法事,烧点纸钱。”
周淮笑了,说:“她能看到?能收到?”
费南斯笑了一声,心里沉了沉。
“也许呢?也说不定。”
站得久了,脚底板发麻,费南斯将胳膊肘支在窗台上,手拖着下巴看窗外。
周淮看她一眼,问:“累吗?”
费南斯点了点头。
“我在这里候着,你去我哥家睡会。”
费南斯摇了摇头,说:“不去,万一你哥家丢了东西,我说不清。”
“对面有宾馆,我去给你开间,你去休息一下。”
费南斯看他一眼,依旧摇了摇头。
“算了,万一你趁我不在的时去找你哥呢?”
周淮转过头盯着她看。
“你多大?”
“比你大。”
“大多少?”
“你多大?”
“我26。”
“哦,那我比你大三岁。”
“看着不像。”
“那我看着像多大年纪?”
“像四十,喜欢说你们年轻人不懂。”
……
费南斯闭了闭眼,屏住一口气,良久后,才呼了出来。
“你工作的时候,喜欢这么说?”
费南斯沉思片刻,说:“不这么说的话,人家会觉得你办事不牢靠,就会看轻你。”
“故作老成?”
费南斯白他一眼,说:“你们年轻人不懂。”
周淮说:“你懂?你不年轻?”
费南斯眨了眨眼,说:“无聊。”
“你做这行多久了?”
“三年多。”
“收入怎么样?”
费南斯扫了他一眼,说:“与你无关。”
“做得开心吗?”
费南斯抿着嘴,说:“与卿何关?”
周淮盯着她,笑了。
“有男朋友吗?”
费南斯脸颊红了,腮帮子动了动,似乎咬了一下自己的后槽牙。
“关你屁事!”
周淮挑了挑眉,有了结论:“那就是没有。”
又收到一记白眼,周淮心情为之一畅,笑着说:“你这样追着找我哥,我还以为你是我哥情人。”
费南斯嗤了一声,说:“我认识你哥?我见都没见过他。”
“我嫂子会误会。”
……
费南斯站直身体,转过头看他,说:“这就是你说的“不该说的别说”的意思?”
周淮盯着她,说:“你突然跑上门找我哥,还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她会多想。”
费南斯问:“你哥很帅?”
“还行。”
“很有钱?”
“事业有点小成就,收入也不错。”
“我有洁癖。”
周淮咧开嘴笑了。
“我喜欢吃独食。”
周淮盯着她一眼不眨。
费南斯狠狠剜了他一眼,一字一句说:“我,没那么贱。”
周淮收起笑容,低下头盯着地面。
猫的爪子,果然很锋利。周淮朝地面影子扬了扬眉毛。
费南斯收回视线,盯着窗外。
“你们警察问话都像审犯人一样,什么都问?”
周淮看向她,倚着墙,说:“看对象是谁?犯人的话,没有隐私。”
费南斯眯起眼看他,问:“我是犯人?”
周淮挑了挑眉,转了话题,问:“晚上也要留在这?”
费南斯问:“你呢?”
周淮点头,说:“我要留在这陪着。过两天她妈就过来了,就不需要我了。”
费南斯打了个哈欠。
周淮问:“你车呢?”
“停在宾馆了。”
“远吗?”
“好像不远。”
“去休息一会儿吧。”
费南斯转过头看他,说:“你怕我待在这?”
周淮笑了笑,说:“你想多了。”
“那你怎么不回去休息?”
周淮看她两秒,说:“我是家属。情况不好的话,需要我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