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问室空间不大,却挤满了人,有男有女,或站着,或坐着,一共九人。
看不到外面,只觉天似乎亮了又渐渐变暗。顶灯一直没关过,白光刺眼,让人晕眩。
费南斯眨了眨眼,低下头靠在墙上闭上了眼。
身旁几人窃窃私语,声音虽小,却一直往耳里钻。
感觉胳膊被人碰了碰,费南斯睁开眼,一个年轻姑娘正盯着自己。
“哎,你干什么了?”
头疼欲裂,费南斯闭上眼睛。
“做那个的?”
费南斯睁开眼,瞪了她一眼,找了凳子一脚,抱着肩膀坐下。
旁边一中年男人一直往身上靠,费南斯站起来,回到了原处。
年轻姑娘打量她片刻,说:“在这待着别动,那傻逼盯着你看好久了。”
费南斯扫了那人一眼,拧紧了眉头,把头靠在墙上。
大腹便便,油腻猥琐。进了这个地方的男人多半是嫖客。
年轻姑娘一身牛仔装,套着个松松垮垮的棉服,扎着马尾,一脸素净,十七八岁的年纪。
许是无聊,一直在找话聊。
“哎,那傻逼,从你进来就一直盯着你看。真恶心,我要吐了。”
费南斯说:“嫌恶心,就不要一直往那边看。不怕瞎眼?”
年轻姑娘噗嗤笑了,说:“你这人还蛮有意思的。”
费南斯问:“你才多大?怎么进来的?”
年轻姑娘脸色变了变,说:“我一同学被人欺负了,我花钱找了一帮子朋友打了那傻逼,那帮人把我供出来了。”
费南斯看着她,说:“有困难可以找老师或者警察。要是案底不干净了,以后后悔都来不及。”
年轻姑娘嗤了一声,沉声道:“你知道什么叫欺负吗?”
呆愣片刻,费南斯回过神,说:“打得好。”
年轻姑娘语气有些挫败,说:“我那同学被欺负了也不敢吭声,谁都不敢说,就只敢和我哭。”
费南斯说:“这种情况,应该先报警,再去做个检查,把当晚的衣物什么的都留着当做证据去告他。定了罪,至少关他几年。越不告,他就越嚣张,吃亏的还是她自己。”
年轻姑娘沉默了,没再说话。
中年男人突然间站起来,磨磨蹭蹭走到费南斯身旁。
费南斯沉下脸,冷声呵斥道:“干什么?!”
中年男人咧开嘴笑了,盯着她,说:“你在哪个地方做?出去了,我去找你。”
费南斯闭了闭眼,高声叫道:“警察同志!”
中年男人吓了一跳,立刻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一中年警察跑过来,说:“叫什么?!”
费南斯指着那人,大声说道:“他非礼我。”
中年警察的脸立马拉了下来。
年轻姑娘指着躲在人后的男人,说:“这个人,从她进来就一直盯着她看,好几次跑过来,非礼她。”
中年警察呵斥道:“张文军,老实点!”
过了一会儿,小江走了过来。
费南斯看他一眼,皱着眉偏过了脸。
小江说:“你再等一下。”
众人微愣,纷纷盯着费南斯看。
费南斯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
年轻姑娘问:“你们认识?”
费南斯摇头,说:“不认识。”
大家都不说话了,屋里恢复了平静。
天似乎又暗了些,双腿发麻肿胀,费南斯倚着墙蹲下去,把头埋在膝盖里。
突然间,门开了。
“费南斯,你可以回去了。”
费南斯抬起头,看向小江。
“怎么,还我清白了?”
小江一脸尴尬。
费南斯冷哼一声,站起来,走出屋子。
办完手续后,小江把费南斯送到门口。
费南斯问:“黄力呢?”
小江看了她一眼,说:“盗窃和肇事逃逸还在核实,需要一段时间。”
“我要告他诬陷!”
小江愣了,说:“这个你要……”
话还没说完,费南斯笑了,说:“和你说着玩的,只要你们给他定罪就行了。”
天黑了,正下着大雨,风呜呜地吹着,树枝光秃细弱,随风乱舞。
冷风一吹,费南斯不由得连打喷嚏。
小江递给她一把雨伞,说:“周哥停职检查了。这是他的伞,你拿着用吧。”
费南斯看伞一眼,冷笑了一声,直接走进雨里。
“让他自己留着,我不需要。”
如人在耳边轻声低语,费南斯睁开眼。
入眼一片黑暗,后背寒凉,身体阵阵发寒。
费南斯抬手打开灯,拉开床头柜抽屉,找来一颗退烧药就着口水吞下。
手机响了,费南斯拿过手机打开。
黑皮:南姐,黄力被抓了。
沉默两秒,费南斯放下手机,转身躺下。
灯影之下,窗帘伸手触摸夜风,带动一室光影。那人身形苗条,马尾高高束起,掩在纱帘之内,似梦如幻。
费南斯看她半晌,拿起手机打电话给王光全。
“光叔,我想休息一个月。”
王光全半晌没说话,问道:“南南,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要休息?”
费南斯擤了擤鼻涕,说:“你要是忙,就把店关了,等我休完假再开。”
“别,你先去休假。”
“婷婷那边……”
“学校封校了,她专心备考呢,我就算回去也见不到她。”
王光全听到她抽鼻子的声音,问道:“南南,是不是有什么事不方便告诉我?”
费南斯揉了揉鼻子,说:“没有,就是突然间想去休个假,出国玩一趟。”
王光全笑嘻嘻地说:“那就去吧,顺便带个高大威猛的帅气老外男朋友回来。”
昏昏沉沉中,门外似乎有人敲门,手机也响了。
陌生号码。费南斯眨了眨眼,接通了。
是快递。
一个纸箱子,很重。
箱子最下面是一些衣服和首饰,上面是一包透明文件袋,袋子下面压着个手机。
文件袋里面是户口本、护照、身份证、医保卡、银行卡……
身份证上是一个姑娘,长相甜美。
况凌琳?
袋子里所有的证件都是况凌琳的。
费南斯沉思片刻,找到快递面单上的寄件人号码,拨了过去。
对方普通话不是很流利,自称罗布的父亲。收拾罗布遗物的时候发现了况凌琳的东西,找不到地址,费了很大的劲儿,才从殡仪馆那里找到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费南斯想起,接到况凌琳的那天,工作人员要求登记信息,自己填写了联系方式和地址。
本该是刘大昌登记的,可是刘大昌说他不识字更不会写字。
罗布是谁?
费南斯看着一箱子东西,整个人蒙了。
手机关机,费南斯给手机充了会儿电打开。
有密码。
思索片刻,费南斯收拾了一下,带着箱子去找林立佳。
见林立佳还是一副拒客的样子,对自己的到来表现出了明显的不高兴,费南斯将盒子交给她。
“他们把我当成了况凌琳的家人。东西寄到了我家,我没仔细看,就拆了。”
林立佳拿着东西,愣了半天,半晌后说:“我要去晋阳一趟,没时间招呼你了。琳琳的东西还放在她租的屋子里,我得去取回来。”
费南斯想了想,说:“我和你一起去。”
林立佳看了她一眼,说:“也好。”
林立佳应该是个很成功的女人,才三十多岁,就已经开上了保时捷。
费南斯看了一眼前座开车的人,闭上眼睡了。
8个小时的路程,终于赶在半夜到了。
况凌琳的房子租在一处老小区内,一套三居室的套房,和两个姑娘合租。
这种合租的日子,费南斯也曾经历过。
合租的室友平时都躲在自己的屋内,各自在各自的空间互不打扰。
就比如现在深夜十二点,林立佳和自己两个外人进来,霹雳咣当一阵响,两个室友也没有起疑。
进门就是客厅,厨房和客厅连着,右侧是卫生间,再往里走是三间卧室。况凌琳的房间在最里边。
房间很小,十来平米的样子,顶灯光线不是很好,屋内昏昏暗暗。
整间屋子被况凌琳布置得很温馨,年轻姑娘的爱好一览无余。
林立佳二话不说就开始翻箱倒柜收拾东西。
声音很大。
房间隔音不错,否则以这样的声音,室友不可能不抱怨。
费南斯看她两秒,在书桌前坐下。
桌上堆着一大摞书,升学考试的居多。不过很多都是崭新的,连塑料封皮都没有拆开。
费南斯拿起一本考研英语书,翻了翻。
里面干净极了,连个痕迹都没有。
林立佳说:“那些都是我寄给她的。”
英语书旁边放着一个塑料封袋,里面是况凌琳的就医本,还有一些发票。
费南斯一一翻开。
这是一份况凌琳的就医记录。
前年八月,况凌琳开始看心理医生。刚开始三个月一次,去年二月开始一个月一次。医生也是在二月给她开了一些抗抑郁药。去年六月后,况凌琳就再也没去医院。
桌角处放着几个药盒子,奥思平,治疗中度抑郁的药。
费南斯将发票和本子递给林立佳。
林立佳看了后,低下头沉默了。
“我不知道我妈去世后,她开始看心理医生。”
费南斯看向桌子上的书,考研的、考公的、考编的,剩余的全是专业书,堆满了一整桌子。
一本英语书下压着一封信,信封上是旅行社的邮戳,时间是去年五月二十日。
信被撕开一角,费南斯打开。
XZ旅游攻略和发票。
费南斯问:“她去XZ旅游了?”
林立佳点头,说:“去年五月,她说她要考驾照,身上没钱,我给她打了两万。她没考驾照,而是把钱拿去XZ玩了。估计,她那个男朋友就是去XZ旅游的时候认识的。”
费南斯问:“男朋友?叫什么?”
林立佳想了想,说:“好像叫什么罗布。”
费南斯立刻明白了,问:“后来呢?”
林立佳笑了笑,说:“后来,我不同意,她要和我断绝关系,就把我拉黑了。”
费南斯看她一眼,说:“看样子,你比你妈还操心。”
林立佳叹了口气,说:“我比她大八岁。从小,爸妈就让我多让着她点、多照顾她点,早就已经习惯了。”
费南斯想了想,说:“我个人的态度,大家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过度干涉有时候会适得其反,有时候也会烙下心理阴影。”
林立佳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林立佳将重要的东西打好包,其他的东西都扔到床上,最后留了张纸:“留下的东西,请帮忙处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