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南斯坐在阳台,盯着楼下,一言不发。
周淮问她:“看什么呢?”
费南斯头也不回,说:“看到底是谁把雪球踹倒的。”
周淮走到阳台,楼下一个人都没有。
“万一他不出来了呢?你要看一辈子?”
“不,他肯定会忍不住的。”
“这么肯定?”
费南斯点头,道:“嗯,他肯定会出现。人都有破坏欲!”
周淮把菜盛到盘子里的时候,听到费南斯在叫:“噢哟,终于出来了。”紧接着一阵脚步声响起,门开了又关上。
周淮关火,把菜依次放到饭桌上,走到阳台往下看。
费南斯正揪着一个十多岁的男孩的脸,指着雪人说着。
男孩突然一把推开费南斯,跑了。
费南斯追了两步停下,又看了一眼雪人后,往回走。
不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周淮笑了笑,开门。
“你不带钥匙就出门?”
“你在家,我为什么要带钥匙?”
“抓到了?”
费南斯脱下外套,穿着睡衣。
“嗯。一个初三男孩,一点都不乖。”
“这个年纪的都皮。”
屋里浓浓的饭香味,费南斯皱了皱鼻子,吸气闻。
“做了什么?”
“家常菜。”
费南斯看他一眼,说:“不然呢?你做满汉全席?”
周淮笑笑,问:“喝点酒?”
费南斯摇了摇头,说:“不喝了,喝不下。”
洗漱过后,饭已经盛好了,费南斯来到桌边坐下。
周淮说:“都没放姜。”
费南斯夹了一筷子青椒肉丝吃,嚼了几口咽下,连说:“好吃,好吃。”
周淮吃了一口菜,停下筷子,问她:“你为什么不喜欢吃姜?”
费南斯看他,问:“你觉得放姜好吃?”
周淮点头:“嗯。”
费南斯顿了顿,说:“我,尊重你的口味。”
周淮问:“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吃青椒肉丝?”
费南斯沉默三秒,低头扒饭。
“我妈以前经常做给我吃。”
“味道一样吗?”
“忘了,好像差不多。”
“你妈也不放姜?”
“不放。”
半碗饭下肚,再也吃不下了,费南斯放下筷子,盯着周淮扒饭。
周淮问:“不吃了?”
费南斯点头,说:“刚酒喝多了,肚子没地搁饭了。”
周淮看她一眼,继续扒饭。
费南斯说:“快点吃,吃完我刷碗。”
周淮顿了一下,问:“你赶时间?”
费南斯点头,说:“嗯,赶。”
周淮将筷子放到碗上,问:“你赶火车?”
费南斯一脸诧异,问:“赶什么火车?”
周淮说:“赶火车出去玩。”
费南斯还是一脸茫然:“啊,我去哪里?”
周淮说:“你早上打电话说,出去玩。”
费南斯眨了眨眼,哦了一声,说:“我瞎说着玩的。”
周淮拿起筷子,低头扒饭。
“不赶时间的话,那就等一下。”
费南斯走到沙发边,打开了电视。
“那你吃完了,和我说。”
十来分钟后,周淮起身收拾碗筷,费南斯快步走进厨房。
洗完,周淮抱着电脑又开始工作,费南斯打了个哈欠,回屋睡觉。
醒来,天已经黑了,雪还在下。
七点,周淮热了饭,费南斯吃了两口就停了筷子。
洗漱完后,两人一人坐着沙发一个角,开始看晚会。
接近零点,主持人在倒数。
窗外传来阵阵炮竹声,天空中五颜六色绽放开来。
费南斯跑到阳台往下看。
楼下,一群孩子正在堆雪人的那块空地上放炮仗。
费南斯问:“你买的烟花呢?”
周淮说:“鞋柜那里。”
费南斯转过头,看向他,问:“一起去?”
周淮笑了,说:“好。”
俩男孩说:“阿姨,叔叔,新年快乐。”
费南斯认出来是白天那俩男孩,笑着捏了捏他俩的脸,说:“新年快乐。”
费南斯问:“好玩吗?”
蓝衣男孩拿出一个动物形状的烟花,说:“这个好玩。”
费南斯撑开袋子,说:“还有吗?跟你换一个,随便挑。”
蓝衣男孩递给她,从她袋子里挑了一个出来,然后跑到一边,点燃了。
费南斯拿胳膊肘碰了碰他,说:“借个火。”
周淮看着她,说:“我没有打火机。”
费南斯问:“你不抽烟?”
周淮问:“你什么时候看到过我抽烟?!”
“你出来玩烟花,不带打火机?!”
“我不玩。”
“那你买这么多干什么?”
周淮看她两秒,沉默。
费南斯冲着蓝衣男孩喊:“小帅哥,借个火。”
蓝衣男孩没听到,费南斯拿着袋子跑到他身边,蹲下。
半小时不到,一袋子烟花炮仗已全部点完。孩子们陆陆续续回了家,空地上只剩下俩大人和一地的垃圾。
费南斯悻悻然回屋。
电视开着没关,晚会已经接近尾声。
费南斯问:“你不发信息?”
周淮回:“早发过了。”
过了一会儿,周淮问她:“你不发?”
费南斯笑了笑,说:“我也早就发过了。”
空调开着,很快,屋里温度上来了,费南斯将外套脱了搭在沙发背上。
周淮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电视蓝光照在他脸上,将五官轮廓勾勒出来。
费南斯这才发现他表情放松时嘴角也微微下垂,眉头中间有一道浅浅的印痕。
想起跨年那天夜里收到的短信,费南斯说:“新年快乐。”
周淮眨了眨眼,看着她。
费南斯笑了笑,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新年快乐。”
周淮回:“新年快乐。”
费南斯坐到他身边,碰了碰他胳膊。
周淮盯着电视,问:“怎么了?”
“房子找好了。”
周淮沉默两秒,问:“什么时候搬?”
“后天。”
“有人帮你搬家吗?”
“我叫了搬家公司。”
沉默……
费南斯打破沉默,问他:“你什么时候上班?”
“年初三。”
“这么早?”
“有个案子,上面催得比较急。”
“难吗?”
“还好。”
依旧沉默……
屋里灯都关着,黑暗将两人吞噬。
费南斯站起来,将房间里所有的灯都打开,包括厨房和卫生间。
回到沙发,费南斯看他一眼,笑了笑,说:“我妈说,这是老家的规矩。”
周淮问:“你妈还在吗?”
费南斯摇了摇头,抿了抿嘴,在他身边坐下。
“早就不在了。”
“什么时候的事?”
“初二的时候,我14岁那年。”
“想她吗?”
费南斯咬了咬下唇,说:“时间太久了,都有点记不清她长什么样子了。你呢?”
周淮抿紧了嘴唇,盯着地面。
沉默半晌,周淮说:“如果我说,我一点都不难过,你信吗?”
费南斯愣了愣,说:“你从来没叫过她们父亲母亲,都是以名字直呼。”
周淮眯了眯眼,说:“小时候一直在各个家里转辗。上中学了就一直住校。十七岁时,我才第一次见到他们。和他们呆在一起的时间还没和食堂大爷多。”
“寄养?”
周淮笑了一声,说:“不知道叫什么?反正没让我饿死。”
“怨他们吗?”
周淮沉默。
“时间,会冲淡一切。”
周淮看她,费南斯耸了耸肩膀,朝他笑了笑。
“你哥最后那段时间,豆豆一直陪着他?”
“嗯。”
“你嫂子也在?”
“嗯。”
周淮神情有些落寞。
“还没见到他们之前,周末他经常来找我,带我出去走走、吃吃饭。”
也许,这个时候不该提这些。
“你呢?”
“我爸妈在我八岁那年离婚了。我妈去世后,他也没再管过我,只给我生活费。我就一个人住在家里那座老房子里,直到上了大学。四年前,我回到老家,他又突然找到我,我就跟着他做这行,直到现在。”
费南斯从阳台角落里拿来两罐啤酒,打开了,递给他一罐,说:“请你喝酒。”
周淮接过啤酒,看着她,笑了。
“你请人喝酒用他自己的酒?”
“那点外卖。”
“这个点还能点到吗?”
“我试试看。”
费南斯打开手机,找了一圈,全都打烊了。
“算了。”费南斯问:“青椒肉丝还有吗?”
周淮点了点头,说:“还有,在电饭锅里热着。”
费南斯从厨房拿出菜,放到茶几上,弯下腰坐到地垫上。
刚好坐到了周淮脚上,费南斯往旁边挪了挪,转过头看着他,问:“你吃吗?”
周淮喝了一口酒,说:“不吃,你吃。”
费南斯挑了一筷子吃了,放下了筷子。
“不好吃?”
费南斯沉默了一会儿,说:“味道不一样。”
“你不是说差不多?”
“现在想起来了。”
“怎么不一样?”
“说不出来。”
“那就是你记错了,青椒肉丝都是这个味儿。”
半晌后,费南斯说:“或许吧。”
周淮把盘子和筷子拿过来,三两口扒光了盘子。
“你不是不吃?”
“饿了。”
“我刚看厨房里还有剩菜。要不要再吃点?我去拿。”
“好。”
费南斯把剩菜全都拿过来,一一摆在了茶几上。
周淮在垫子上坐下,将盘子挪了挪位置。
费南斯将一双新的筷子递给他,也坐在垫子上。
周淮喝了一口酒,见她慢慢地小口吃菜,啤酒罐子被放在一边。
“你不喝?”
费南斯摇了摇头,说:“现在喝了明天会肿。”
“那你还开?”
“你喝啊,都给你。”
费南斯将啤酒罐放到他手边。
“明天初一,不用出门。你肿了也没人看得到。”
“你不是人?”
“你就当我不是人。”
周淮将啤酒推了回去。
“那你明天看到了不要惊讶。”
“放心,不惊讶。”
费南斯喝了一口,挑着眉倒抽了一口凉气。
“好刺激。”
周淮看她龇牙咧嘴,问:“很凉?”
费南斯反问:“你不觉得凉?!”
周淮喝了一口,说:“还行。”
一口酒,三口菜。
费南斯吃饱了,头往后仰靠在沙发上。
周淮喝完了罐子里的最后一口,看着她问:“还喝吗?”
脸很热,费南斯摸了摸脸,摇头说:“不喝了。”
周淮拿过来她的罐子,喝了一口,看向她。
“头晕?”
“不晕。”
“那再喝一口。”
周淮将啤酒罐放到她嘴边。
费南斯就着喝了一口。
罐子空了。
周淮问她:“还喝吗?”
“嗯。”
周淮又打开了一罐,喝了一口,又送到她嘴边。
费南斯抿了一口。
“你晕吗?”
“不晕。”
“我晕了,我看你两个人。”
周淮伸出手,晃了晃,问:“这是几?”
费南斯看了一眼,看着他笑了。
“三。”
“那就还没晕。”
脚边已经空了四罐,茶几上还剩下一罐,费南斯坐直身子去够那罐啤酒。
砰的一声,罐子摔倒在了地上,费南斯笑了一声,往回躺。
后背滚烫,耳旁传来温热的呼吸。
费南斯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向近在咫尺的脸。
屋顶的光照在他脸上,像镀上一层金黄。脸颊慢慢散开一抹红晕,双眼清亮。
周淮抬起手,将手里的罐子送到她手边。
费南斯眼神闪了闪,伸手握住他手,放到自己嘴边,抿了一口。
不同于以往的冰凉,指腹柔软,热度烫手。周淮吞了口口水,缩回手,灌了一大口,盯着她。
“还喝吗?”
费南斯眨了眨眼,盯着他,点了点头。
“嗯。”
周淮喝了一口,含住了,俯身上前吻了下去。
费南斯愣了愣,随即张开嘴将酒吞下。
嘴唇柔软,清香扑鼻,周淮退开一些,盯着她,问:“还要吗?”
费南斯盯着他,点了点头。
“嗯。”
周淮灌了一大口,含住了,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