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口茶吧，稍后阿湫就会带着阿暖过来。”陆羽诗收拾好桌面的东西，坐在向知生的对面，“在此之前，给你讲个故事吧。”
很久以前，桔村里有一棵存活了千年的桔树。
据村里最年迈的老人家说，这棵树在他太祖爷爷的时候就存在了，至今已经不知几个年头了。
它经历过风霜雪雨，也体验过战火纷飞，但终究没有倒下。它看过的景色跨越了几个年代，这附近的山河人间恐怕在它眼里可能就是过眼云烟。
桔树灵就是这么想的。
说起来，她连自己是什么时候诞生的都不知道。她只清楚，刚有意识的时候这里一片宁静，到处都只是巍巍高山，看不见一丝人间烟火。
后来，战争开始了，这里也就慢慢开始有了人气。她每日都坐在树枝上，托着下巴看着树下的人一个个倒下，然后再有新的人来，再重新倒下……
如此循环良久。
不知过了多久，这片土地终于安静了下来，盖起一个又一个了他们所叫的“房子”的东西，人气也慢慢的上升。
过了好些年，似乎因为她和这棵桔树的关系，人们将这里变成一个村落，并改名为“桔村。”
人们相信这棵桔树之所以能存活这么些年，可能是因为树上住着神明，因此，每逢节日都会来祭拜，也因为这些灵气，让小树灵的灵力蹭蹭往上涨。
为了报答这些村民，在他们祭拜的时候都会给他们下一场桔花雨。
又不知过了多少年，这一天，小树灵又百无聊赖地坐在树枝上晃悠着她的小腿，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不禁发起了呆。
“姑娘，你坐在树上很危险的，快下来！”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她屁股一滑，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落入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
不得不说，这个“垫子”还挺软的，就是有点硌。
“……姑娘，你可以从我身上下来了吗？”
“啊！”小树灵这才发现原来这“垫子”是个人。
还是个眉目清秀的青年。
“……那个姑娘，所以你可以从我身上下来了吗？”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小树灵从青年的身上爬起来，站到一旁，羞红了脸。
青年也站了起来，顺带也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定眼一看，眼前的姑娘穿着青绿色的衣裳，两根长长的马尾松弛地用发带系住。红扑扑的小脸蛋竟让他一时晃了心神。
他恢复了心神，对小树灵笑着说：“没事。话说你一个姑娘家家怎么坐在树上，很危险的，知不知道？！”说着说着，他原本笑着的脸又变得严肃起来。
“你是谁啊？我怎么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你呢？”小树灵见少年滔滔不绝地讲着，立即转移话题。
被突然打断了的青年怔住了一下，笑道：“我叫向知生，是这村里新来的教书先生。”
新来的教书先生……
村里最近好像办了个学堂，说是村长的儿子取得功名后不愿留在朝堂，回来教书育人。
“你就是那个新来的教书先生啊！”小树灵圆溜溜的眼睛转悠了一圈，小声嘀咕道，“看不出来长得还挺帅啊……”
“什么？”向知生疑惑道。
“没什么，没什么！”小树灵讪笑道。
“那敢问姑娘芳名？”向知生低眉笑了一下，轻问道。
“啊？我的名字……”这下尴尬了，她活了几百年都没人看见过她，更别说像现在这样对话了。
姓名这种东西，她可没有啊！
突然，她灵机一动，说：“那个，我要回家吃饭了，我们有缘再见吧！”说完，脚底抹油似的，头也不回的赶紧开溜。
“诶？！姑娘！”向知生挠了挠后脑勺，没想出个所以然也走了。
只是，这种空落落的感觉确实不好受。
往后的几天，向知生都去树下等候着，希冀着哪一天小树灵会再次出现，可是等了好久都没有见过面。
至于这几天小树灵去哪了，她从那日起就一直藏进树里修炼。前几天被人看见了样子，肯定是这修为还未到火候。
于是这几天她加紧修习，让自己的灵力充沛起来，也苦恼了几天该给自己取个什么样的名字。
当她再次出现在树下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星期了。
向知生早早地等在这里，看见小树灵的那一刻立即迎了上去，沉寂的面容也终迎来了笑脸，“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后面的那句话在小树灵的耳里怎么有点可怜巴巴的感觉，“我这几天被困在家里出不来，今天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随后故作高深的模样，说：“咳咳……接下来，给你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阿暖。”
随后的几天，向知生有空便会来树下与小树灵相见，只要他来，就必定可以看见小树灵。两人游历了山川，也看过了星辰。
小树灵有时候也会偷偷跑到学堂里去看向知生教书，如果向知生发现了就会在下课后让她进来教她学识。
渐渐地，懵懂青涩的情愫在两人的心间发芽，长大。
“阿暖，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向知生像个讨糖吃的孩子，一支桔梗花的木簪子出现在他的手中，“这可是我做了好久的，还不赖吧！小娘子是不是应该奖励一下为夫啊？”说完，他将这支发簪插到小树灵的发间里。
在桔村的山头上长满了一大片桔梗花，向知生无意间路过那里，当时第一个念头便是想将这些花送给阿暖，但花的保质期却又不长。所以，他想了个法子，做一支这样的发簪送给她。
自从向知生跟小树灵跟多了也变得越发不要脸，嘴上耍流氓的技术也越来越高超，这让小树灵越来越觉得向知生是只披着羊皮的狼，那副温尔儒雅的模样是装出来的！
不过，向知生也是长得越发好看了，听闻村里的许多户人家都有意将自家的女儿嫁给他。
想到这里，小树灵又不禁生起闷气。
可是他们两个真的有未来吗？
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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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过境迁，转眼已经过去了两年。
向知生这几日一直都踌躇不安的，他打算近几日向小树灵求婚。
这天，他刚准备走到桔树下。突然，人群纷纷涌向桔树的方向。当他到达树下的时候，那里早已被包围起来，笔直的树干上绑着一个女孩。
是阿暖！
向知生拼命挤进人群，奈何力量过小被卡住在中间，动弹不得。
“大胆妖女！你可知错！”村长在一旁厉声道。
小树灵漠然地看着眼前的村民，浓浓的嫌弃感油然而生，“我什么都没有做过，你可不要冤枉我！”
“哟哟哟，还说没有做过呢？那你说，刘家的小少爷怎么好端端的死了？还是死在你面前的！”村长身旁的妇人说。
小树灵跟向知生约好今天在树下见面，于是她早早的就等在这里。
突然间，一道人影冲向她，猛烈的冲击力将她撞到后，那人非但没有道歉反而还对她破口大骂，“该死的，赶紧给我让开！”
“你这人怎么这样？撞了人还不道歉，反倒还来骂我！”小树灵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撞你怎么了？你知道我是谁吗？”男人叉着腰说，“识相的赶紧给我滚蛋，别妨碍本少爷！”
“哼！”小树灵气呼呼的转身就走，突然，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
是逃窜的恶灵！
这段时间从地底下逃出来的恶灵越来越多，她这段时间也灭了不少。
血液流淌到她的脚下，小树灵举起手往下一挥，漫天桔花瓣宛如利刃出鞘，将恶灵围困在中间，一举歼灭。
回头再看刚才那个男人时，内脏都被掏空了，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小树灵心善，用花瓣铺满他的身体，也算是给他一种安抚。想不到她刚准备站起来的时候，村长和那位妇人就站在了不远处，恰巧看见小树灵施展灵力，于是就有了后来的一幕。
“我相信不是她做的！”向知生终于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大喊道。
村长看见自己的儿子为小树灵辩驳，气不打一处来，训斥道：“孽畜，你说什么呢？这妖女给你施了什么法，让你迷糊至此！”
“无论怎样，我相信阿暖绝对不是父亲你说的那种人！”向知生坚定地说。
村长咬牙切齿，恨不得马上把小树灵杀死，吩咐着下人，“来人，给我把少爷拦住了！”他看向被绑在树上的小树灵，“给我烧！”
向知生瞄准时机，躲开下人的围捕，冲向小树灵，帮她解开身上的绳子，将她护在身后。
如今的她遍体鳞伤，灵力也在刚才对付恶灵的时候消耗了太多，对于现在这种情况，她无疑是个累赘。
“阿生，你别管我了……”小树灵说。
“你闭嘴！”向知生吼了一句，“要死，一起死！”
看见这幅场景，村长怒不可遏，“给我杀，我不能让村子毁在你们两个手上！”
十几个打手将他们包围，站在外头的人根本看不见里头的情况，都在急切地想要知道到底是谁赢了。
就当向知生刚解决完一个后，这时，腹部传来一阵刺痛，鲜血染红了衣襟。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小树灵听到声响，用灵力迅速甩开一群打手，接住快要倒下的向知生，将他平缓的放在自己的腿上。
“这一刀刺的真狠啊……”向知生无力的笑着，“阿暖，你怎么哭了？”他用手轻轻地拭去小树灵的眼泪。
“阿生，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小树灵无措的看着向知生不断涌出血来的伤口，内心无比惊慌。
都是因为要保护她，所以阿生才会变成这样……
都是因为她……
“傻丫头，我说过的，会护佑你一生。”向知生轻声说道。
虚弱无力的笑容刺痛着她的心，“他们说的其实都是实话，我的确不是人类……”
“我知道。”向知生说。
小树灵怔住了，她自认为自己伪装的已经很好了，但是却不料想向知生原来早就知晓。
“你怎么知道的？”小树灵问。
“之前……你……醉酒的时候，自己告诉我的……“向知生答道，“我不后悔认识你，只是……”许下的承诺不能兑现了。
他的眼皮越来越没力，渐渐地敛合起来。
小树灵看着向知生合上的双眼，突然笑了起来，说：“等我一下。”
她将向知生平缓地放在地上，慢慢站了起来，对着眼前的那群人说：“从今日开始，这个村子不再有神明庇佑。”
她护佑这个地方已经很多年了，这漫长的岁月里，她看透了人心。
如今，她不想再这样了。
就地长眠吧……
她觉得挺好的……
从那天起，那棵桔树和山头上的那一片桔梗花一夜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