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都市言情 吸血鬼十元店

第四十八章 人鱼与愚人(六)

吸血鬼十元店 未未生 3330 2024-07-06 16:32

  总算老蝠恢复得不错了,才允许她重新登堂入室。丁宁仍旧言笑晏晏,她听了沈振中倾诉的烦恼,停下去伸到果盘里取五香瓜子的手,大包大揽在自己身上,“这有什么难的,我经常飞东飞西的,天上地下,见得人多,事也多,帮你物色一个。”沈振中随着她上下翻飞的手才留心到,老蝠隔三差五买瓜子,但他自己并不吃。

  她不是像中介人简单地提供对方身份地址,而是摆出说书人的架势,可爱很捧场,不时追问,“然后呢?”她俩把评书场变成了对口相声。

  丁宁断断续续磕了三盘瓜子,其间讲述的故事是以下这样的。

  两个星期前的一个晚上,我在H城最高最醒目的高级公寓楼上方盘旋,看到顶楼一户人家的客厅茶几上摆着葡萄,青白色的,不知道什么品种,水分多不多,甜不甜,我很想尝一尝。客厅的玻璃移门是开着的,我飞进去后,躲在沙发后面,想着等主人睡着了再出来,吃个痛快。我背了三遍九九乘法表以后,有一个姑娘走进客厅,从沙发缝里拿了手机又离开了。

  她人很瘦,面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青气。一般的人自然看不出来,这是妖邪入体的表征。我认识的妖都是踏实过日子的,她是招惹上谁了,我有点好奇,悄悄尾随她进了卧室。她进了卧室就在梳妆台前面坐下,拿起一把雕花的木梳开始梳头。镜子旁边放着一支极特别的蜡烛,根据老辈们传下来的描述,我一眼便能认出来是人鱼蜡烛。听过的人不少,亲眼见到过的几乎没有,我更要仔细瞧瞧,好攒些故事和别人说。

  姑娘放下梳子,点燃了蜡烛,升起一股袅袅的粉红色轻烟,她露出做梦似的神情,梦里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她一定顾不上葡萄,鲜果不可长搁,我替她吃了吧。我去客厅吃了几颗葡萄,汁水充沛,很甜。我给它取个名字,傻白甜,葡萄标签上有名字,根本不如我取的好。原来葡萄还没洗,呸呸,算了,我又不是个人。

  我第二天又去了一趟,这才注意到大门后耷拉着半幅红喜字,原来她是新娘子,我加了小心,提防她丈夫什么时候冒出来。然而两天了,家里始终只有她一个人。这个姑娘中邪中的不浅,成天不出门,三餐都叫外卖。第三天,好像是她妈妈找上门来,门都要拍碎了,她也不给开。人鱼蜡烛很是邪门,我可不敢沾,帮不了她。

  后来葡萄没了,换成荔枝,我不爱吃这个,剥皮太麻烦,就没再去了。又过去好几天了,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沈振中摩擦着双手,“这个不错,正好让可爱试试手。既能帮人家,也不用一上来就和青面獠牙的妖魔鬼怪乱斗。”

  一直不语的老蝠插进来,“一听,你就是外行人,不要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可爱,现在我考考你,你听过几种关于人鱼的传说?”

  可爱掰着手指头点数,“波兰童话里人鱼是保卫华沙的战士。在咱们国家,穷苦百姓化身人鱼脱离了恶霸的绳索束缚,投奔大海。日本吗,是人鱼做的蜡烛造成了海难,使人鱼重新获得了自由。希腊神话里人鱼用美貌诱惑了美少年。”能说出这些,算得上知识渊博了,她等着听表扬。

  老蝠轻声细语地说,“我们所说的人鱼蜡烛,可不是人鱼手工做出来的蜡烛,那是实打实用人鱼做的蜡烛。它是用人鱼的油脂炼成的,普通大小的蜡烛需要三十条成年人鱼的油脂,精炼又精炼,外观很平常,通体灰白色,和普通蜡烛一个样,隐隐透出来异香,也就和香薰蜡烛一个样。传说中秦始皇的陵寝里燃烧着大量的这种蜡烛,那可不是为了照明,是防盗用的。盗墓贼如果进入陵寝,立刻会被人鱼蜡烛产生的幻象迷惑,不知饥渴,不知逃脱,以为身在天堂,直到化成白骨。”

  既然他抢过话头,负责任地接着往下说,“在一般人的蠢念头里,人鱼是这个样子的。月亮下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一条貌似少女的人鱼跃到半空中,湿漉漉的长发缠绕着上半身,露出娇艳的面容,鱼尾拍打出细浪。实际上全是骗人的,人鱼这种东西根本不美,它们长得跟其他深海生物都差不多,甚至还要更丑上一些,像遭遇过核辐射似的。”可爱回想起自己曾对着海鲜酒楼水箱里游动的鱼虾蟹流口水,低头恶了一声。

  老蝠讲着,情绪上来了,渐渐声情并茂,“长这么丑,为什么世人皆称之为美人鱼呢,就是因为它们有以幻象蒙蔽人心的能力,它想让你看见什么才能看见什么。以前,在南海边上有个村子,靠海吃海,自然是靠打渔为生。出得海多终遇鱼,出了好几对人和人鱼的情侣组合。别人眼里看到的都是郎才女貌,偏偏有个人,他曾经在山上误吃了一种叫做赤珠草的植物,翠绿的一丛细叶,果实生得像珊瑚珠攒成的珠花,又苦又涩,等闲没人去吃那个。他是跌了个狗吃屎,把赤珠果直送到喉咙里去了,这个草就是人鱼魔力的克星。他整天看到他们卿卿我我的画面,产生各种生理不适,决定远远地搬走,眼不见为净。他临走前把附近山上的赤珠草连根带叶挖了个干净,从此人间再无赤珠草,但是,成全了不少的恩爱夫妻,白头到老。因为这件功德,他最后飞升成仙了。”说到这里老蝠流露出艳羡之色。

  可爱不忿道,“挖草我也能啊,怎么他成仙这般容易,我却要苦苦修炼。”

  “所以说缘法造化,不能强求啊。”老蝠何尝不嫉妒。

  老蝠不是本地的物种,他是被几场狂风暴雨打得晕头转向,身不由己来到神州大地,风雨是单程的,他回不去了,就在这里安了家。沈振中还留有学生求知好问的精神,“你是从外国来的,从哪里听来中国海里的故事?”

  老蝠随口道,“听丁宁说的。”可爱灵机一动,她觉得自己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哦哦。”她分别指向两人,笃定道,“你俩有奸情。”两者毫无逻辑关联,她能扯到海枯石烂、海誓山盟,也是八卦一门的本事。

  老蝠斩钉截铁,“没有的事儿!”脸上腾起一团红晕,他自己看不到,再硬的言辞都缺乏说服力。

  丁宁懵懵懂懂,啥是奸情。她成人时间不短,可是不爱念书,只喜欢磕瓜子,聊闲天。

  沈振中斥道,“小孩子不要乱说话。”他伸出手在桌子下面掐了可爱一把,两人久有默契,可爱竟然忍住痛没叫出来。

  老蝠本来还有一篇的话要说,被可爱引到岔道上回不来了,呼呼顺着气。

  沈振中觉得丁宁的提议可行,“就选她吧,毁了蜡烛,清了邪气,简简单单,不用伤筋动骨。”

  他们谈论的那个姑娘正坐在镜子前头,脸庞比前几天更加消瘦。她有时三餐记得叫外卖,有时忘了吃,有时外卖也不记得叫了。那些饭菜送到时,已经上了赏味的下坡路,凝了一层白花花的油,看了就让人想把隔夜饭呕出来,不如她点上了蜡烛,闭一会儿眼睛,等再睁开,要什么美味佳肴没有。

  她最开始点燃蜡烛的时候,还会不时地熄灭蜡烛,从梦境里走出来,洗个澡,睡一小觉。近来竟然是白天连着昼夜对着蜡烛。蜡烛又十分耐烧,从白天到晚上不知道到多少天了,一直没有变短的迹象。

  她日复一日带着做梦的微笑,混淆了现实与幻想,沉湎于幻境,不再对现实有期待,现实也就把她忘了,人是日渐憔悴。她在梦里有了人人惊叹的美貌,人人俯首的权利,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不知饮不知食。每个人是通过现实彼此联接,幻梦只是一个人的幻梦,只有她一个人的梦在吸取她的精血,她自己快要枯竭而死了。她只觉的前所未有的舒服。

  她所在的房子是她的婚房,十元店的穷人们要有这么一套房子,就能驱逐悲伤,再造笑容,消弭一切分歧与纷争,在三十年内可以一次不拉的评为锦绣社区五好家庭。这样的房子,女主人名下在全国至少还有十几套,她之所以没如她的名字许欣然,坦白直接的那样欣然,因为房子里缺少了一个关键的人物,丈夫。在婚礼前一天夜里,未婚夫突然急刹车,卡着截止日期否决了这段婚姻。他已经飞到外地,马上要出国,在机场打来电话通知她,自己遇到真爱了,求她放过他。许欣然还没机会说不,对方图文并茂宣誓真爱的微信在朋友圈里传开了。结婚请柬提前一个月发出去了,她颜面扫地自不必说,并且发现,敌人不在别处,都整齐地站在自己背后。等着做丈母娘的母亲听到消息时,正在描画高贵慈祥的妆容,大喜大悲的突然转换争分夺秒地冲击她的四肢百骸,也包括心脏。母女连心,母亲受到的打击百倍地传导给了许欣然,她孔雀似的头颅再也抬不起来了,羽毛扑落了一地,再不敢出来见人了。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