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板结束了一天的办公,轮到去情人家里的日子,阿毛打算今天的跟踪到此为止,正要转身,忽然看见朱老板被一个中年妇女堵住,情绪激烈地诉说着什么,上来几个有眼色的工作人员,把她拉到一边。大腹便便的朱老板带着一副不屑的神情,一个人站在路边等他的司机开车过来,突然间他一头向马路中央的车流栽过去,叫都来不及叫一声。阿毛迅速地奔过去抱住他,即刻把他送回原地,仅用了一眨眼的时间。在这期间眨眼的人什么都没看到,没眨眼的人也只觉得眼前一花。
朱老板属于后者,他站在原地晃了两下,感觉出来胳膊和后腰一阵剧痛,像被痛打了一顿。司机把车开过来,下车为他打开车门,他问司机,“你看见我刚才是怎么回事儿了吗?我好像往马路上冲过去了。”司机笑着回应,“那怎么可能,您肯定是最近忙于公务,操劳过度了。今天还是去名流公寓?”
阿毛溜溜达达回到店里,周可爱翕动鼻子在空气里上下地嗅,正色道,“阿毛,你身上有邪气,不是去招惹了哪个洞的狐狸精吧。趁早收手吧,你要是被缠上了,我只能给你打个八折。”阿毛抬起胳膊自己也嗅了一遍,“胡说八道,什么邪气。我今天救了个人,老天有眼的话,应该降给我些瑞气才对。”
“那就是你从什么人那里沾来的,你的上半身被一团淡淡的黑气罩着。我给你找一面镜子看。”她翻出来一面遍布锈蚀的铜镜,递给阿毛。阿毛接过镜子看过去,他身上真的有一团黑气,淡得像水盂里化开的一滴墨,正逐渐散开去,可见邪气不是冲着他来的。
阿毛对邪气满不在乎,看看就算,“我今天只和一个人离得比较近,就是被我救的那个人,朱老板。他不知道得了什么毛病,自己生生往汽车上扑,要不是我在,他准变成一堆肉泥。接下来,老婆改嫁,亲戚争产了。你说,我是不是积下了大功德?”
可爱爱惜地收好镜子,“这就对了,怎么会有人不要命地自己往车上扑,肯定是邪灵在旁边推他。”
他们的对话带给沈振中灵光一闪,他的思考重心已经从房子转到朱老板是真君子还是伪君子了。他的调查缺了重要的一环,向鬼魂调查。有些事天知地知,神知鬼知,是作不了假的。
他当然听说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在小天真的时候,还根深蒂固以为鬼是做点儿散工卖些劳力。现在自然不这么认为,然而使钱驭鬼要有门路的,他得认识一个和地府关系和谐又有些本事的术士。朱老板未必会有,沈振中有,可爱有几分本事,从来也没招惹过地府,无过算功。
阿毛堵在空调口子,解开衬衫领口,大声嚷道,“小可爱,我跟踪了他好些天,又不好打伞,蹿来蹿去的,身上全是汗,该你为家里出力办点儿事儿了。”
可爱撸起袖子,亮出胳膊,“我不比你,我是个凡人肉身,行动需要经费消耗,按小时算给我就行。”
阿毛不屑以极,“你最多画几道符,哪里需要花钱。”
可爱极力争辩,“我也不能在十元店里坐着施法啊,报个鞋钱车马费不过分啊。”
沈振中插话进来,“阿毛说的对,你确实能派上用场,这样吧,我给你每小时10元。有重大发现,就有特别奖金。”
“肯德基现在每小时多少钱?”可爱扳着手指头,算起自己若是下班后一天工作2小时有多少收益。沈振中按住她的手,“要是少了,以后我按肯德基的标准给你补上。”
朱老板确定这回真不是错觉,最近几天来,他时不时会碰到一个年轻姑娘,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还闪着点点泪光。难道是自己以前惹的风流债,看样貌绝不会是他的旧情人,那么难道是自己的私生女。他想到这个可能性,一下子激动起来。他到这把年纪,空有偌大的家产,还没有一儿半女,突然有了这么大的一个闺女,那眼睛那鼻子越看越像自己。这孩子穿得也不好,看出来过得不如意。朱老板着实痛心疾首,孩子她妈妈怎么为人母的,为什么不来找他谈条件,敲他一大笔钱呢,看把孩子养成什么样子了。
周可爱不知道自己的深情凝视在朱老板心中起的作用,她观察邪气,戴眼镜便不灵敏,邪气飘忽不定,盯得她两眼犯酸,一酸就掉泪。经过她的几次观察,可以很明确,有一团黑影缭绕在朱老板周身,几天下来,不见增长,也不削减,看不清具体情况。她可以确定是有鬼缠在他身上,长此以往必然对他的阳寿有损害。鬼盯上了朱老板,有前因才有后果,他们有什么样的恩怨情仇,这件事不该她管。朱老板不积德,轮不到她行善,可爱的本事不足以管闲事。她只管回家答复沈振中,让他放一万个心,即便朱老板立刻死了,也不会影响他们搬新房子。
启明星广场最高层是旋转餐厅,客人在用餐时透过落地玻璃窗可以鸟瞰半城风景,目前周边只能看到农田,风景尚在规划中。周可爱的同事都相继去过这家餐厅,对食物、装修、服务赞不绝口,在H城青年女白领中间,“你一定要去一次xx餐厅”一度成为流行语。
可爱忝居白领下层之列,对这家餐厅也是向往了很久,为了能在旋转餐厅过生日,对着沈振中软磨硬泡了一个星期,加上阿毛在一旁唉声叹气,自己出生在世界上最繁华的大都市,却要在异乡漂泊流离,多少年不知道高档奢华是什么滋味了。沈振中理了两遍账目,松口吐出一个字,“行。”
四个人第一次齐刷刷出现毗邻的启明星广场里,乘上观光电梯到了二十六楼。餐厅是另外一种奢华,一水的欧式实木真皮餐桌椅,桌子上摆放着英国瓷器和银闪闪的刀叉,有穿着晚礼服的美少女进行钢琴演奏。侍者都穿着燕尾服礼貌不过分热情,应该说是亲切随和,让人有错觉,你是最高贵的宾客,在这里常来常往。
反而他们几个,除了阿毛穿得像点样子,其他三个均穿着T恤配牛仔裤,裤子上沾着白灰,活像刚从哪个地下黑工厂逃出来的。临出门前,阿毛不满意可爱的打扮,在柜子里找出去年他送给她的一条时髦裤子,可爱扭扭捏捏地穿出来给他看,不是她不穿,而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裤子拉链已经拉不上了。这难不倒阿毛,他指挥可爱深吸一口气,趁着她小腹收平的一瞬,他揪住裤腰用力向上一提拉链。“这样不就好了。”他话音未落,砰地一声,拉链头贴着他的鼻子飞了出去,了无踪迹,这条成为拉链发射器的裤子彻底废了。可爱还是按原定计划穿着出门,一番折腾后她的形容比之前更加狼狈,她抱怨道,“最后还不是穿这样,之前麻烦什么。”阿毛立起眼睛瞪着她,“干干净净的衣服和你刚才从洗衣篮里翻出来的怎么能一样。”
侍者把他们引导到靠窗的预定座位坐下,给他们留下时间点菜,笑吟吟地去迎接新进门的客人。小祥瞪大眼睛盯着菜单,释放的热力几乎把菜单烧出个洞来。四分之三的俊男靓女组合本来就引人注目,他个子又高大,坐下也是佼佼于众,如玉山巍巍,声音自然传得特别远,回荡在餐厅的半空中,振聋发聩。
他戳着菜单,“你们看这个,好贵好贵。一杯红酒顶一瓶红酒的价钱,还倒不满,这么一点儿东西要几百块,牛肉块还没有西兰花大。这家一定是黑店,我们赶紧走吧,不然等可爱吃完,要全家被扣下来洗盘子了。”
对面坐的阿毛用菜单挡着脸,声若蚊蚋,“我们是很穷,但是还不到宇宙无敌穷,不要嚷嚷得满世界都知道。”
“在这里吃得是环境,喏,服务员就比别的地方漂亮。”他感觉到旁边的人投来的目光里的好奇,心里默念隐身咒,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小祥声音更大了,“漂亮有什么用,又不是你老婆。”
沈振中对着菜单算了一篇帐,做主给可爱点了一份最贵的套餐,他和小祥两个喝不要钱的柠檬水,给阿毛点一杯红酒。四个人基本上点了一份餐,负责点单的女服务员眼睛温柔得淌水,她低声说,“我等会儿帮你们多拿点儿面包过来。”
沈振中不知道人家在同情他,客气地说,“谢谢你。你人真好。”女服务员面色微红,还他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