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尾
“嘎吱——”
昏暗潮湿的封闭空间透进一丝光线。
两道身影由远及近缓缓走进。
宋芝睁开沉重的眼皮。
那人望着她。
“你究竟想做什么?!”
一句怒喝霎时打破狭小空间的静谧,伴随着回响。
“是你动了手?”那人声音冷淡。
只见苍老女人的脸攀上了荒唐之色,随后闭上了眼睛。
那人却是像得到了回答:
“我知道了。”
在那人转身之际,宋芝再次睁开了眼睛,两臂扯动,铁链碰撞。
“杀了我吧!杀了我!”
在门就要关上之际,那人停下。
“在事情还没完成之前,我不会杀你。”
有两三道身影自暗处走出。
那人目光移过去,“既然你多嘴,那就挨着吧。”
门缓缓关上,光线一点点给黑暗吞噬。
宋芝浑身发颤,睁着浑浊且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那几人朝她走来。
……
回到乂迎吱。
“阿茸妈妈!”
宋母闻声起身,扶住一脸着急的白水纤。
“这是怎么了?水纤你这时候不是应该和司旻……”
白水纤摇头,“阿茸妈妈你先听我说。”
“你说你说,不急慢慢来。”
“宋婆婆还活着,她还活着!”
气氛一下静止。
宋母愣住几秒,垂下眼皮,随后又看回她。
“宋婆婆叫我不要嫁给司旻。”
话一落,宋母登时愕然,缓了好一会: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白水纤点头。
“不可能……这不可能……”
白水纤握紧她的双臂,“阿茸妈妈,你知道点什么对不对?我知道这个消息让你很难相信,但是我亲眼见到宋婆婆了,我能感觉到她现在很需要帮助,她、她……”
“水纤你先冷静点,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见到先祖的?”
“你给小阿茸的东西,就是那个香囊,阿茸妈妈你还记得吗?我和小阿茸一起睡的那天晚上,就见到了宋婆婆。”
宋母感到不可置信,一时哑然。
她让女儿带上这香囊,原意是想告知先祖一声她们去神域了,可先祖并没有事先告知她要见水纤,就算要见水纤,也不可能这么大费周折。
自从先祖在人间“逝去”,也不再出现在乂迎吱,除了她母亲留下的话,其他的她都是在按照原计划在进行。
可眼下,事情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你说先祖让你不要嫁给司旻……不…眼下最重要的是,先祖如今在哪?”
这下换白水纤懵然了。
“阿茸妈妈你也不知道吗。”
两人看着对方,神情都开始变得沉重,尤其是宋母。
“先祖让你不要嫁,那就先不要轻举妄动。”
再从水纤口中得知先祖的情况后,宋母眉眼满满都是担忧。
司旻……
回想母亲的话,宋母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怎么会?
这怎么可能呢?
两人商议了一会,宋母拉着她走进一小隔间。
“这香囊是祖上传下来的,但数量有限,只有五袋。”
除去给了女儿一袋,还剩下四袋。
这些香囊的作用无非就是用来联络祖先的,若发生什么意外,能及时知晓,以来应对特殊情况。
但是这么些年下来,若先祖真发生了什么意外,有香囊在,她总不可能不知道。
排除其它情况,只剩下两种可能——先祖被人控制住了,亦或者白水纤所见到的先祖是假的。
尽管这些猜测让人难以置信,但是结合水纤的话,唯有这两个解释是合理的。
但是最让宋母想不通的一点是,如果先祖真是给人控制住了,那这个人怎么也不会是司旻。
这才是问题最矛盾之处。
在此之前,她可以十分确定,司旻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先不说先祖和司旻两人之间的交情,就拿千年前发生的事来说……
白水纤看着那几袋香囊一会,扭头看向宋母:
“阿茸妈妈你早就知道宋婆婆还活着,为什么瞒着我?”
不对,或许从宋婆婆逝去一开始,宋氏人就已经开始瞒着她了。
可为什么要瞒着她?明明她们亲如一家人,明明她们知道宋婆婆对于她而言有多重要……
她的话打断了宋母的思绪。
“水纤。”
“这事一时难以跟你解释清楚,但我们是有苦衷的,你知道的……我们是一家人。”
“现在,我们只能利用这个了。时间有限,水纤你要利用好这次的机会,究竟你看到的是不是先祖,这一切都还尚未定论,最坏的一个猜测是,我怕是有什么人在其中作祟。”
按照代代祖先吩咐下来的任务,水纤和司旻成婚这一环定是不可少的,只有执行完这一步,下一步才能继续,可就在这一关键环节,偏偏在成婚这个节骨眼上生事,让人很难不生怀疑。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会是谁?谁会这么做?目的又是什么?
“好。”
再次睁开眼睛时,白水纤看到了熟悉的场景。
狭小无比的空间,黑暗又潮湿。
正前方,架于铁链上的人纹丝不动。
白水纤不假思索走过去。
时间过去这么久,眼前的人实在是像在梦里。
压下起起伏伏的情绪。
“宋婆婆,纤儿来了。”
没有回应。
白水纤再次走近她。
“婆婆……”
铁架上的人终于有所动作,她缓缓抬起头。
白水纤遽然停下脚步。
“你终于来了啊,快!救婆婆,快救婆婆!”
眼前的“宋婆婆”不断扭动着头部,同时发出怪异的笑声,沧桑的脸上堆砌了满满的沟壑,咋一看,令人毛骨悚然。
“你怎么了?快救婆婆呀!”
那不是宋婆婆。
这个想法一落,白水纤骤然给一股力量往前吸附了去,那人大掌一下抓住了她的头发。
“你不听话!叫你救婆婆没听见吗!”
白水纤看着这张无比熟悉的面孔,唇微微抿紧。
“你是谁?”
“我是你的宋婆婆呀嗬。”
“你不是,我婆婆在哪里?”
抓着她头发的手霎时收紧,白水纤却没有感到任何一丁点痛意。
“宋婆婆”凑近她,一时怒目,一时笑脸,在她耳边咬牙切齿道——
“早死了,跟你一样。”
铁链自脚底往上攀爬,一下一下悄无声息束缚。
“不。”
“哈哈哈哈……”
放肆的铁链转眼间给她弄成了粉末,轻而易举脱离了那人的掌控。
“我再问你一遍,我宋婆婆在哪?”
“死了死了!!”那人嘶喊着,眼睛迸发出恶毒的光芒,死死盯住她的胸口。
“你快过来……过来让婆婆抱抱你……”
一丝抽痛在心口陡然蔓延开。
白水纤站定住,目光隐忍且复杂看着眼前人很久,似想从她的表情看出什么。
随后她走过去,握起那双布满皱纹如枯老树皮的手,低下头,轻轻一枕。
“婆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那人的手轻微一颤,仿若只是给她的这般不合时宜的亲昵惊到了,不过很快,开始放声大笑。
笑声嘶哑尖锐,戳人耳膜。
“嘻嘻嘻嘻真傻啊!”
“自身难保还想着你宋婆婆,图什么,哈哈哈哈哈哈!”
话还未落下,那枯如树枝的手眨眼间摁上了她的额头。
……
黑暗,还是黑暗。
悄然间,有风拂过她的脸颊,携来的花香沁人心脾。
视野渐渐开阔明朗,如同缓缓照现的晨曦。
——抬起头来。
——你叫什么。
我……我不知道。
——你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
嗯……我没爹娘给我取名。
树影斑驳,花影漪漪,花枝交错间,两道身影影影绰绰。
那人捏起她的下巴,缓缓倾身——
我给你取个名字,如何?
她兴奋点头。
那人松开手,靠向背后。
花香在空中浮动,似为他的声音着上了色。
——那就唤你纤纤。
纤纤。
隐隐笑意掩于谈吐气息中,带着点蛊惑且低磁的嗓音,随着微风轻轻拂入耳,仿若触动了身体某处隐藏的机关,胸腔包裹的心脏一下子被攥紧,钻心的疼痛一瞬来势汹汹席卷全身。
“你是谁?”
肺里的氧气几乎都快被挤净,陷入窒息的底洞。
“水纤!”
“水纤!你不要命了吗!!”
“水……”
白水纤猛然睁开眼睛,整个身体像灌入了汹涌而冰冷的海水,动弹不得。
旁边早已瘪的香囊在这一刻化为灰烬,来不及细究这怪异的现象,宋母见人醒过来,连喘了好几口气。
“水纤你再急也不能……”
宋母突然止了声。
在她锁骨下方的印记在她醒来一瞬浮起了光色,随之暗下来,似一条游动的鱼顺着她胳膊下来,所及每一处,浅浅一亮。
待光全部消失,那藕白的胳膊上,一条绵延至掌心、暗红色的细线悄然浮现眼前。
“阿茸妈妈。”
宋母乍一受到了惊吓般,睁大眼睛看向她,眼神还残余着方才的惊愕。
白水纤缓缓起身,手撑着床沿,眼睫毛轻轻一阖,缓缓抬起头。
良久。
“我到底是谁。”
如同一块不能再小的石头扔进河流,刚开始水波曳起,待完全沉入,水面便平静如从前。
“……水纤你怎么了?怎么突然间这么问,是不是先祖跟你说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你这里……”
白水纤面上恍惚,后知后觉抬起胳膊,目光停留在上面的暗红色细线,胸口的疼痛还在持续着。
“婆婆让我别去找她。”
“……什么?”
“阿茸妈妈,你知道婆婆还跟我说了什么吗。”白水纤转而看向她。
“说什么了?”
“我是死人之躯。”
宋母定定望着她。
“阿茸妈妈,你可知道我的曾经?我阿爹阿娘……”
“水纤!”宋母突然打断她的话。
白水纤怔然看着她。
“对不起,水纤,不管你刚才经历了什么,你也不能说出这么糊涂的话,你看,你这不是好好的站在我面前,怎么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再说,你是神域的祖宗,这不是你我早已知晓的事实吗?你先告诉我,先祖还跟你说了些什么?”
是啊,事实如此。
“婆婆她一心赶我走,我不知道她遭遇了什么,也不知道……”那一闪而过的片段在暗示她什么。
那是她的过去?可她为什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又为什么不由自主地感到难过?
“也就是说,你见到的就是先祖,这是可以确定的一点。”
“看样子,我们得和先祖见上一面,把事情都搞清楚了,再说其它的。”
白水纤却是摇摇头:
“我了解你此时的感受,我的心情也同你一样,只是现在的情况不容许我们感情用事。”
宋母轻握住她的手,凝着那条暗红色线迹,眼含担忧:
“那…你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白水纤微微垂眸。
“我已经知道婆婆在哪了。”
隐形空间里。
“欸?怎么回事……”
宋若茸盯着对面的洋紫荆,发出了疑问。
原本专注于沉思的花夭,闻声抬起头。
一眼看过去,他身体陡然一僵。
只见对岸,一棵洋紫荆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在一片花海中,这棵树尤其显眼且不同寻常。
在宋若茸一开始对隐形空间的认知里,这里的洋紫荆永不枯萎,永远枝繁叶茂,盛花累累。
可现在,有一棵似乎正在死去。
花夭似是预料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愈发沉重。
察觉他抓着她的手的力度加大,宋若茸看向他,随后说:
“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宋若茸也不管人为什么牵着她手,看人脸色不对劲,便问。
花夭对着她摇了摇头。
宋若茸还是一脸疑惑。
算了,人家也没什么事她操什么心。
观望一眼周围。
“你知道怎么出去吗?我想出去了。”
暮色降临。
白水纤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仰头,抬起手,五指自然张开,正对着上头的白炽灯。
灯光打下,琥珀色晶透的瞳孔莹润而亮。
胳膊上暗红色线条熠熠,宛如流动的水。
直到眼前有一阵眩晕感,她才垂下了手。
静默几秒。
衬衫扣子给她一一解开。
拨开一边,袖子垂至另一侧,左肩一大片雪白的肌肤裸露在空中,流畅而完美的蝴蝶骨延下,是盈盈一握的细腰。
暗红色印记如今犹如泼上了墨,点点散开,宛如盛放的玫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