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语辰许久都没开巡回演唱会了,歌迷们都翘首以盼,经常有粉丝在网上回忆以前演唱会的片段。他自己又何尝不期待,只是要做一个精彩的巡回演唱会实在是个太庞大的工程,需要很多专业团队通力合作,客观制约因素繁多,往往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决定的。
不过好在最近已经一项项排除了前期的万难,终于正式开始筹备了。
做一个巡回演唱会本来就非易事,更何况慕语辰对品质的要求还非常高。演唱会也是一个歌手的重要作品,他决不允许一个他不满意的作品随意呈现在观众的面前。各个环节都请了相关领域里最优秀的团队,当然最核心的歌曲部分,他还是要自己来。
既然要开演唱会,当然不能只是过往歌曲的简单重复,观众也期待看到惊喜,每一首歌如何改编,如何演唱,才能让观众再次听出新意,达到最好的演出效果,这都是需要好好思考的课题。
慕语辰推掉了其它一切不必要的工作,专心闭关筹备演唱会。这一个月来,他除了和演唱会的各个部门开会以外,基本就没出过门,一直在家专心创作。
童汐玥每周末过去的时候,也只是默默地陪着他,照顾一下他的生活,没有过多打扰。
这周五她工作比较忙,到BJ的时间比平时晚一些。一开门,房间里一片漆黑,她环视一圈,看到了戴着耳机坐在窗前的慕语辰,童汐玥放下东西走过去。
“还好吗?”她站在他身边轻轻地问道。
“到啦。”慕语辰抬头,摘下耳机挤出一丝苦笑。
“今天还顺利吗?”
“还好。”
可是从慕语辰的眼睛里,童汐玥丝毫看不到一点还好的影子,写满的只有黯然。她的手顺着慕语辰的后背从脖颈环过去,侧身抱住他。
“成为这么多人的偶像当然很棒,可是要满足这么多期待一定也很辛苦吧!如果你可以不用这么辛苦就好了。”她柔柔地说。
慕语辰低着头没有说话。有多少光鲜亮丽令人羡慕的时刻,相应的就有多少压力和责任。这个职业要求他要时刻保持一个最好的状态,他也习惯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尽力把自己最积极的样子展现给大家,但童汐玥总能一眼看穿他的逞强。
童汐玥继续说道:“就算你需要在全世界面前强撑着说‘I am fine.’在我这里,我也希望你可以放心地说出‘I am not really fine.’我不觉得这是把坏情绪和负能量带给身边的人,相反的我觉得这正是信任,知道无论怎么样都还有我陪着你,这样我才会真的安心。我希望我不仅可以做你的大海,也可以当你的树洞。”
过了一会儿,慕语辰缓缓开口:“其实我对自己很失望。”
童汐玥静静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每次都让大家惊艳真的好难好难,一直写不出一版完全满意的。有时候会想,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歌手,为什么就非得做到让所有人都惊喜满意才行?就不能简单地唱个歌吗?满足所有人的期待真的好难。呵,你看,写不出好作品还给自己找这么多借口,多么虚伪,我根本就不是大家嘴里说的那样,哪配得上那么多喜欢。”他沮丧地说,声音小小的,仿佛呜咽一般。
每一次,慕语辰总会把自己逼到绝境,拼尽全力使出浑身解数,才能让自己在得到夸奖和奖杯之时,心里能够有坦然接受的底气。
仰望并不难,永远当别人的英雄才是最难的。“通透、清醒、边缘……”这些都是别人贴上的标签,而“沉郁,倦怠,迷失,甚至崩溃”才是一个创作者的常态。哪有灵感一来就飞速完成的创作,过程中不知道要经历多少次的自我否定。
世人只看到这个人成功了,但是看不到那些漫长的黑夜和无声的日子。海面上可能寂静无声,看不见一点起伏,可藏在海面之下,有着惊涛骇浪地挣扎。
然而这世界总在不断地逼着人坚强,逞强的时间久了,也会疲惫。也就只有在童汐玥面前,慕语辰才可以稍稍放松下来,吐露出那个最真实的自己。
“你才不是找借口,你只是最近太累了。观众是有很多期待,可你对自己的要求其实远远高过观众的期待,你希望做到最好的原因不是因为责任感,而是因为理想,这是你内心对艺术的坚持和信仰。所以语辰你真的很好,你就是值得这么多喜欢。”童汐玥笃定地说。
“而且不必去管别人希望你成为什么样子,你就成为自己最想要成为的样子就好了。在舞台和镁光灯下自律的你是你,回家瘫在沙发上不想动的你也是你,并没有真实与虚假之分,那些只是你的不同面而已,每一个面都是部分的你,所有部分加起来才是一个完整的你,不需要为真实的自己感到抱歉。”
童汐玥总是一语中的,寥寥数语,就让慕语辰逐渐从失落的情绪里走了出来。
她蹲下身坐在他身边,泰然地说道:“在成长中,所有人都在教育男孩子说你要有担当,你要顶天立地,你要坚强,男孩子摔倒了不许哭。我知道你承担的责任期待越多,心里的压力也就越大,可是你几乎都不会提起,看上去总是一副很轻松的样子。
但是我真的不希望你一直这么累,我希望至少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里,你可以不要再委屈自己,可以感受全然的放松和舒适,可以拥有完全的自由。在你面前,我会不加修饰地直接表达出我的观点,想法与好恶,哪怕是自私的,消极的。所以我希望,起码是在我面前,你也可以不用故作坚强,不用欲言又止,可以肆无忌惮地表达出自己的情绪,包括你的疲惫和脆弱。不用戴着阳光的面具,不必强打精神,不用努力扬起笑脸,在我面前永远不需要,我只想你能拥有可以成为你自己的自由。
谁说男性就不能情绪化,不能表达脆弱?有医学研究就表明,男人预期寿命普遍比女人短六七年的原因之一就是,受到挫折、委屈的时候情绪不能宣泄。情绪压抑是最有损身心健康的,你可不准做这种损害健康的事情,因为你还要陪我好多好多年呢!
而且为什么优秀的男性一定要是高大的,伟岸的,刚毅的;为什么优秀的女性一定要是美丽的,温柔的,贤惠的。根本没有这样的标准,我觉得这是一种观念上的绑架,我们何必为别人的定义所累?我们只要成为鲜活真实的自己就好了。
还记得我们一起看的那本村上春树的书吗?‘我喜欢我的懦弱,痛苦和难堪也喜欢,喜欢夏天的光照,风的气息蝉的鸣叫。喜欢这些,喜欢得不得了,说我不配我可去你的吧。’
我最最喜欢的,从来都是这个完整的你。”
他看着童汐玥,怎么这个女孩总有一种把他从混沌中解脱出来的魔力。有时候,她就像一个软软的,让他想要抱在怀里的,可爱小猫咪,看着就想要好好保护她。可有时候她又异乎寻常的坚韧,似乎连他都可以放心的在她身上靠一靠。
出道之后,慕语辰早已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别人都把他当做依靠,偶尔很累的时候就自己给自己打气,他有很多责任,他是很多人的期待,他不能倒。
可童汐玥的出现让他第一次感受到,原来他也可以肆意地去生活,在很累的时候也可以放心的歇一会儿,等歇够了再去飞翔。
“谢谢我的宝贝,”慕语辰紧紧地抱住她,“你总是让我柔软也让我更坚韧。”
“我知道有多少拼命努力,和多少需要鼓起勇气面对的黑暗孤独时刻,才成就了如今舞台上光芒万丈的你。愿我偶尔也可以成为你在黑暗中微弱的光”童汐玥靠在他的胸膛说。
“你哪里是微弱的光,你分明是太阳,总能照亮我的漫漫长夜。”慕语辰轻柔地说,在他心里,堆积着难以描述的感动和感激。
每个人都要忍受属于自己的漫漫长夜,那些不被看到的寂寞,那些不被认可的日子。直到那一刻,真的足够了,寂静就能够被打破了。就是那一份坚持,才能够等来黎明,过程中也逐渐成为了自己。
在西西弗神话中写道:“一副紧绷的躯体,全力推着巨石滚动上山,无数次重复同样的动作……终于到达目的地,然而,西西弗却眼睁睁看着,巨石瞬间又滚落到山下,必须重新推上山顶。于是,他又下山走向平原。”
推石上山顶这场搏斗本身就足以充实一颗人心,如若可以享受过程,那么幸福的西西弗。
首场演出的前一天,不知是因为压力太大还是什么原因,慕语辰突然开始重感冒,发烧,嗓子状况也不是很好。可是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不太可能临时取消或者改期。况且演唱会的门票早已售罄,许多歌迷已经提前到达BJ,住宿费和路费对于很多人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工作人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关切,都在担心演唱会还能不能顺利进行。
慕语辰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他实在没有精力去应付那么多关切,就让童汐玥请大家先回去。
童汐玥把大家送走之后,倒了杯水放在床头,她帮慕语辰换了个退烧贴,然后就默默地坐在床边,没有说什么,只是陪着他。
她很担心,也很关心,演唱会迫在眉睫,但她知道慕语辰的压力更大,他在努力地调整自己,任何人表达的不安和担心此刻只会加深他的焦虑。演唱会不能延期,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帮他调整状态。
虽然慕语辰头一直昏昏沉沉,可他始终没办法安心睡觉,明天就是演唱会,那么多人,包括他自己一起期待了这么久,可现在身体这个状况,说不焦虑是不可能的。
舞台是很残酷的,观众只会看到演出成果,就像一部电影,如果演员演得不够好,也不可能出场时在旁边打个字幕解释说:拍戏的时候得了重感冒,请大家多多包涵。
两个人就这样待着,久久没有说话。
可是沉默并不妨碍他们的沟通,梅特林克说:“沉默的性质揭示了一个人灵魂的性质,在不能共享沉默的两个人之间,任何言语都无法使他们的灵魂发生沟通。”他们太懂得彼此,有些话,不必说出口,便能心领神会。
良久,慕语辰艰难地开口:“只要我还有声音,那就没问题。”像是在安童汐玥的心,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知道,肯定不会有问题的,睡一觉烧退了就没事了,我就在这儿陪着你。”童汐玥笃定地回应着他,然后帮他把被子盖好。
上场前慕语辰还在发烧,脸色很不好,化完妆看上去改善了一些,好在嗓子还好。打了一针,状态勉强好一些。
上台前童汐玥对他说:“加油,You are the best! Enjoy the show~”
当升降台升上去的那一刻,慕语辰仿佛一下子变了一个人。酣畅淋漓地表演,完全看不出他还在发烧,一起合作的dancer和乐手都以为他今天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演唱上也几乎听不出太多差别。花了很多心思重新改编演绎的歌曲,让台下的观众连连发出惊叹,动人的演唱让他与歌迷的情感在音乐中流转,台下时不时有观众在歌声中流下泪水。
终于,完美落幕,慕语辰从升降台上降了下来,所有人都很兴奋,大家说着恭喜演出成功。慕语辰也很兴奋,一路说着谢谢大家。
他满头大汗走回休息室,直到看到童汐玥的那一刻,他才再也支撑不住了,刚一抱住她,就面色惨白直接晕了过去。是场馆外执勤保障的救护车把他送去医院的,救护车上的医生还说,值了这么多次勤,第一次救的是主唱。
工作室的小伙伴们都很佩服童汐玥可以这么冷静镇定,总是在大家最慌乱的时候沉着应对,处理着各种突发状况。
可其实童汐玥也很害怕,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她只是相信他,陪着他。
无数次听说和想象,都不敌她这次亲眼所见的体会真切。一个歌手把全部生命都燃烧绽放给了舞台和他最爱的观众。无论平时多么淡然洒脱,对艺术和舞台的热爱也永远是最真挚的。
后来,这一轮所有的巡回演出结束之后,慕语辰接受了一个采访,
记者问他:“现在上台之前还会紧张吗,尤其要面对台下几万名观众?”
慕语辰说:“当然还是会紧张,紧张是因为重视,好在演出多了之后,积累了一些经验和心理素质,会比以前好一些了,否则会压力大到难以入睡。其实作为歌手在现场演出,一个人要独撑一整晚有时候是一种很孤独的感觉。因为你完全只能靠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够帮你,包括你身体上的不舒服,真的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过当经历了各种状况之后,就能够比较从容了,即使在状态很不好的情况下,也能达到一个比较高的演唱水准,这个是需要长期的训练的。因为人不可能保证自己永远都有最好的状态,没有人是可以永远幸运的。
记者问:“有观众说,你的音乐风格都差不多,不像其他歌手那样经常会有很大的突破,这件事你怎么看?”
慕语辰:“可能在别人看来,我的风格这么多年来依旧一以贯之。但我自己知道,在这个领域里,我一定是比以前更精深了一些的。我喜欢很多种音乐,可是喜欢和擅长是两件事,我的声音就像一个小岛,而音乐宽广如海洋。很多时候,我只能专注精进自己擅长的领域,只有更深更远,才能够更广阔。只有忠于内心,才能够描绘周围的人。”
记者问:“所以你认为一个歌手一直变幻风格是一件不对的事吗?你是想开创属于你自己的风格吗?”
慕语辰:“没有对与不对,只有同和不同。只有拥有足够多数量的作品时,才有可能去谈风格的树立,这还需要交由漫长的时间来考验,只有时间才能给出答案。”
记者问:“你这样的坚持,不害怕会受到观众的质疑吗?”
慕语辰:“那要看是合理的质疑还是偏颇的质疑,如果是合理的质疑,当然会往心里去,会反思自己的问题。可如果是偏颇的质疑就没必要去在意。一定要给自己找到一个思考问题的出发点,如果出发点是市场喜欢什么,受众认为什么是对的,如果达不到预期,当然会去质疑自己;可如果想做的是,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无所谓别人喜不喜欢,面对类似的质疑,就可以比较坦然。不必过度看重别人对自己的评价和重视程度,要尽量用一种独立和自信的态度去面对问题,相信自己有独立的价值,过度的自尊其实恰恰来自于自卑。找到自己比较重要,别人在议论,而你在做事,这样就可以了。”
记者问:“没有演出的时候好像很难看到你,不担心曝光量减少会有粉丝流失吗?”
慕语辰:“没有作品的时候,我不太想总是出现在镜头前,我不觉得天天在镜头面前晃粉丝就不会流失,我认为真正能留住观众的还是作品,所以自己的生活就很重要。我不太相信一个人每天把自己关在练习室、录音室里闭门造车,就可以创作出多好的作品,一首歌,人们终究还是被情感打动,而不是厉害的编曲,复杂的和弦,或是超前的技术手段。还是得真正地去感受,去体验,去生活,表达真实情感的作品才能打动人心。”
记者问:“那你是怎么去保持对这个职业的热爱和创作力的呢?”
慕语辰:“当你认清了一个职业的真相之后,依然对它保持着热情,并且依然愿意坚守在这里,那时候才有资格去谈热爱。有热情就会有创造力,当你对一件事不再有热情的时候,也就不再有创造力了。不过让我热爱的是音乐,是表演,并不是当艺人,这是两回事。”
记者问:“你会害怕变老吗?也许不能再像现在一样呈现出这么好的舞台?”
慕语辰笑:“我想起一首老歌,它是这样唱的:如果我有一天老的不能唱也走不动,我也会为你献上最真挚的笑容。”
后来有一天,慕语辰和童汐玥在家里,慕语辰想起之前记者的那个问题,有些伤感地说:“如果以后我老得唱不动也演不动了……”
“那也还有我陪着你呢!”童汐玥说。
“那如果变胖了,没有现在帅了怎么办?”
“胖也没关系,我听过一个故事,有个八岁的小男孩跟妈妈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妈妈觉得好笑就问他,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小男孩说,我不喜欢胖的,但她胖就没事。你看,小朋友都懂的道理,所以只要是你,怎样都可以。”
慕语辰莞尔:“这么双标的嘛?”
童汐玥理直气壮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嘛,谁对喜欢的人还没点双标了!”
没有风雨躲得过,没有坎坷不必走,所以安心牵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