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是在一间宽敞明亮的的房间里,纯白的布置让原本就干净整洁的一切看上去一尘不染。
意识缓慢地一点一点恢复,连同知觉。
脑袋里像是装了铅块,昏昏沉沉,闷疼和胀痛随着感知的恢复在逐渐增强,除了疼,她感受不到别的——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脑壳还在不在。
这么难受,是在梦里吗?意识比痛感慢了半拍。
半晌,她悲观地意识到这不是梦境,就是这么难受——这残酷的现实。她现在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恢复的听觉让她意识到有好几台仪器正在监测着她的生命体征——看来伤得不轻。
所以,感受不到脑壳意味着……
Woc!不会真没了吧!
她吓得简直魂魄出窍,从迷迷糊糊中彻底醒了过来,就算手臂有千斤重,她也克服重重障碍将小臂缓缓抬起……
“醒了!哪里不舒服?需要叫医护人员吗?”欧阳洵一步上前托住她举在半空的小臂,夏瑶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
不同于平常的干净利落,冰冷孤傲,欧阳洵像是变了个人——她从没见过他这般模样,镜头前也好这几天的朝夕相处也罢,都从未展现过这一面。
头发有稍许凌乱,下巴一层浅青色胡渣,眼睛有明显的充血,更不一样的是那眼神——着急,心疼,关切,慌乱……种种杂糅在一起,那股热情有些让人受宠若惊,招架不住。
“摇臂松动,砸到了你。”
他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手掌小心翼翼摩挲她被绷带紧紧缠绕一圈又一圈的头顶和额头,下滑到她苍白没有血色的脸颊——本来就不大的脸现在更小了,欧阳洵一只手就能将它全覆盖住。
对上他柔情似水漆墨般的瞳孔,夏瑶对自己的状态更感不安——难不成真没了半个头??
“哪里不舒服?”他温润的手掌轻抚她的脸。
欧阳洵的手掌向来是干燥、温暖而有力的,但破天荒,紧张让他连手掌都被汗湿——即使十年前第一次登上舞台,也不见得有现在的一半急促不安,最多只是口干舌燥。
“我……脑壳还在吗?”
话问出口,夏瑶紧张得屏住呼吸,生怕面前这个人沉重地点头,一脸“我很抱歉”的表情。
轻笑出声,然后是脸蛋被不轻不重挠了两下,像是在逗小猫:“想什么呢?除了一撮头发,别的什么都没少。”
“头发?”
“砸在头顶偏左一处,处理伤口只能把头发剃了。没事,扎马尾就不太看得出……”,他若有所思停顿了一秒,“你头发长出来的时间,应该比拆绷带快。”
???这是什么话?是在安慰她吗?谢谢您,借你吉言。夏瑶没好气地心想。有没有照顾过病患嘛,这是对一个大难逃生,刚醒过来意识尚未完全恢复孱的弱女子该说的话?
而事实是欧阳洵真的没有照顾过病患。
“没事,我不嫌弃。”欧阳洵捏了捏她的脸,以为这一脸的怨气是头发所引起。
“谁在乎你嫌弃不嫌弃!”夏瑶扭头,避开他的手掌。
欧阳洵也没再计较,生怕她仗着刚清醒精神好,一不留神耗费太多体力。不一会,他叫来医护人员,给她做各项体检。
***
从医护人员口中得知,她昏迷了近十八个小时,但属于正常范围;有轻微脑震荡,伤口很深,但好在没有伤及骨头,不过疼痛是要伴随她多日了。绑绷带的时间长短有个体差异,一般半个月到一个月;疼痛持续时间会更长一点,基本要八到十周。
这段时间要注意休息,不可用脑过度,不可激烈运动,保持好心情,没有忌口。在医院观察三天,问题不大便可出院。
体检完毕,她才想起,这是美国啊!救护车一叫就是1000美金!她周围好几位美国人都曾认真承诺:只要不是腿没了就坚决不会上救护车。
她还听说过一些故事:一位晕倒的人醒来发现自己在救护车上,一时慌张直接跳了下去……
还有打球受伤,同伴热心帮忙叫了救护车,伤者捂着流血的额头拒绝上车而选择走到医院……
夏瑶依稀记得完全大昏迷前有人喊着要叫救护车的……
还有现在的医疗费!药物仪器人力物力……是谁自作主张给她整了这么豪华的一间病房?!
刚才只觉得宽敞明亮,现在意识过来,这根本不是间普通病房!简直就是四星酒店的配置:洗手间,沙发,客床,茶几,完爆自己那间简陋的小公寓!
虽然学校的医保是良心医保:小毛小病、普通疫苗和一年一次的体检都不需要额外花钱;大病可以报销90%,但这次开销她的基数巨大(美国看病的成本是国内的十倍,还是光数字不考虑利率的情况下),就算只负担10%,那也不是个可爱的价钱。
而且学校绝对!拒绝!承担这间病房的费用!这里可是万恶的资本主义社会,你以为吸血的资本家一个个都傻吗?从腰包里掏钱请你尽享奢华?
一直昏迷中的她不可能开口说:我要住豪华病房;除非被下了降头。所以……
她把审讯的目光投向这房间里现在除她以外唯一的一位陪同——刚才为了把空间让给医护人员自觉坐在了邻床。一定是他,夏瑶心想,但没有力气去大吼大叫,她突然感到一阵疲劳,头部一突一突的疼痛感让她只想平躺。
“是不是你开的病房?”只要还有最后一口气,她就要把费用给问清楚。
“条件最好的病房,副作用最小的药。费用我……”
交谈被开门打断,夏瑶不满地转过头,见是护士,立马调整表情,露出安详的笑容,疲劳让她有点虚弱。
护士是来送健康餐的,还有一份菜单,供欧阳洵挑选——看来这不仅仅是豪华病房,还是豪华家庭病房。
护士记下欧阳洵的点餐,便来服侍夏瑶:将上半张床升起一点坡度,展开小桌板给她拉到胸前,摆好食物,餐具,消毒湿巾,友好地告诉她不够可以再加;这几天的饮食都是营养师配好的,口味不合适可以反馈,他们会进行调整。
给钱的就是祖宗。夏瑶现在觉得自己就像被当祖宗一样伺候着,诚惶诚恐,极具不安。她宁可受人冷眼——至少冷眼不用花钱。
最后,这位护士有些羡慕地看着夏瑶,告诉她:你的男朋友对你太好了,你真幸运,你俩很甜蜜。然后礼貌告别。
夏瑶刚要拿酸奶的手僵在半空中,直到关门,依旧举在那里。
“男朋友?”她反问欧阳洵。
真有意思,现在连决定自己男朋友的权力居然都不在自己手里???
这个处处讲究人权的新时代。
欧阳洵有那么点不好意思,落在夏瑶眼里却是:你装,你接着装。
“你的个人信息里,紧急联系人写的是唐琬。医院方和唐琬,校方都通了电话。但是,唐琬英语不太行,让我帮忙负责你。医院问我们的关系,普通人不可以代劳,于是就……唐琬她知道这件事。”
言下之意他不是自作主张,请不要责怪他?夏瑶明白话里的意思。
留学生个人信息和医保都需要填紧急联系人。这肯定是要填绝对靠得住的人,因为父母不懂英语,她填了唐琬。
她那点三脚猫英语,做不了深度交流,但真有什么事,把事情一来二去听明白的水准还是勉强有的。况且一般不会出什么大事。
结果还真出了大事。怎么用药,签什么协议、文件,病房挑选,入住手续等等怕是把她绕糊涂了,况且这种事情真的不太适合远程解决。
情急之下,欧阳洵这么说也情有可原,一切为了她能赶紧接受治疗。
“她同意就代表我同意吗?她很有分量吗?”夏瑶故意不买他的账。
“能把她写在紧急联系人,关系一定可靠而且不简单。”欧阳洵有把握地说。
唔,还挺聪明,夏瑶无言以对。
“费用我全都付清了,你就安心养病。”
“谢谢。可以在你给我的拍摄报酬里扣的。”夏瑶不喜欢占便宜,更不喜欢亏欠人家。
“不够的话,我欠着,我一会写欠条!下学期做兼职分期还你。”她不想将意外受伤这件事告诉家里人,这给父母平添烦恼,再者还要将这里发生的戏剧化的一切跟他们捋一遍,光是想想就够麻烦。
“你这是工伤,理应我承担,我的工作室承担。”
“其实不用的。还有这病房,也没必要。医生说了我要养病一个多月呢,出院后回去住我那破公寓,这落差更让人难受。”
“好的环境利于身心健康,也利于康复。西方人不忌口,但事实上饮食对伤口愈合影响很大。你那公寓,和聒噪的室友,”欧阳洵顿了顿,“极其不利于你养病。”
夏瑶安静地听他说话,意外发现这人现在略显不羁颓废的打扮还挺性感养眼的,临时的走神让她本身就因伤势不太灵光的大脑没太注意欧阳洵话语的深层含义,便没有打断。
“我擅自拿了你的钥匙,让宋洁去给你收拾东西。我在这里有公寓,接下来一个月,你就住那里。既然是工伤,我会负责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