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戟从夏枯境出来后天色已晚,台风天吹拂过的街道上,遍布树枝和水洼。
灯红酒绿的都市浮华倒影,被匆匆路过的行人一脚踩浑,霓虹和月光交织在一起。
巴戟吊着两只臂膀漫步在一条小巷深处,长长的水泥巷道,一眼望去灰扑扑的,爬满牵牛花的红砖墙偶尔露出斑驳,巴戟的身影掩映其中。
“就是这吧?”巴戟摊开一直攥着的手心,里面是师兄手绘的地图,据地图所见,这里有家很有名的神灵食肆。
当时巴戟正在烦恼如何回家向巴爸巴妈解释自己这两条木乃伊联名款冰袖!
师兄突然有事相请。
“师弟,能帮我去个地方打包份肴食吗?”
“没问题,可那家店不能点外卖吗?”
“那家可不行,去了你就知道,那家店做的菜会发光唷!”
巴戟脑中回忆起师兄的叮嘱,脚步不停地走到一对石鼓前。
石鼓拱卫的红砖墙面在巴戟的注视下,泛起层层涟漪,露出正中印有【春回】的门帘。
春回境,春肆。
巴戟挑开春肆的门帘,琳琅满目的神灵肴食映入眼帘,春卷、油饼、九层糕、芋泥、酒酿汤丸都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两名圆滚滚的酒酿童子穿着黄色小袴站在门楣下方迎客。
逢客便鞠躬迎道:“怀疑乖犁!”
唬的巴戟头痒痒想挠头却不可得,一时间踌躇不前。
两道身影突兀出现在巴戟身边,快步与他擦肩而过,同样也被酒酿童子的迎客声唬住。
好在一声悦耳轻柔地嗓音适时响起,揽住食客步怯的身影。
“这位客人,您是不是有时感到工作不顺遂?”
“对,同事都是表里不一的渣渣!”
“满上!”
“客人您呢?家里婆娘婚前婚后判若两人?”
“唔…摁!结婚前她是我的精神支柱,如今厕所才是我的心灵港湾!”
“也满上!”
“那小哥你呢?”春夫人以团扇轻掩红唇,亭亭玉立在食案之后,饶有兴趣地盯着巴戟。
明明身负煌煌神彩,可却不引人瞩目,好像田埂边的路旁土,稍不注意就让她恍神忽视。
她可是食神!
虽然小食之神上不了席面……但她也是得承【手】【眼】两张食牌的资深香火神,离灶火神也仅差一步之遥。
而且这小子长的也算可口,没道理让本夫人过目即忘!
“我不喝酒,只想打份神灵肴食回家吃。”巴戟瞧了眼身旁的两位食客,一个是西装革履的白领,另一个也是西装革履的白领,唯一不同的是一个长着虫子一样的脑袋,另一个长相貌似狐狸。
“就客人这样的,还是先在这吃份春卷补补身子吧。”春夫人俏脸躲在团扇后,美目流转瞄着巴戟胸前缠缠绕绕的手吊,还是双手吊,体贴劝道。
说着便端上泛着金黄色光芒的春卷,三卷春卷呈品字形堆砌在一个靛青寿纹碟上,冒着热气令人食指大开。
“阿咧,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眼】字牌神肴?怎么在下只有区区一蛊酒呢?老板娘,您可别厚此薄彼,我也想被您这样的美人儿盛情招待哩!小哥,那我不客气拉~”狐狸脸白领佯装嗔怒一边冲春夫人牢骚,一边迅如偷鸡似的夹走一卷金黄春卷,还不忘用眼神暗示虫子头也来一筷。
巴戟不懂什么眼不眼的,只懂自己凭脸挣来的肴食没有让出去的道理,急忙抖唇朝食碟上喷洒唾沫,接着以头砸入食碟,火速叼起一卷金黄,嘴里大口嚼着,同时斜眼睨着虫子头。
你也夹筷试试看,恶心不死你!
虫子头呆呆的挠头,有心给这个人类一口唾沫,但又怕被他打,求助似的望向狐狸脸,一副受气包的窝囊样,狐狸脸理也不理,独自露出一副幸福感满满的神情,演技媲美井之头五郎。
“我也好想喷这狐狸一口!”虫子头默默缩回身子,心下暗记道。
巴戟吓住虫子头后,本想转身给狐狸脸一记头槌,教他餐桌礼仪,结果没等他起身,这孬货已经缩在案角乖乖就范,一副可怜兮兮求放过的损样,他也不是蛮横之辈,区区一碟春卷,吃就吃了,不好得理不饶人,只好作罢。
巴戟刚下嘴吞下第二卷,正在感受舌尖传来豆芽的弹爽和炸物酥脆的口感,少顷,两只缠满绷带的臂膀下传来阵阵酥麻,有种中华小当家既视感的神异曜光夺目而出。
师兄没骗我,这家神灵食肆做的菜真滴会发光!
巴戟感受着两臂肌腱犹如春卷中的豆芽,重新变得弹爽有劲,断骨裂骼好像被裹上一层温润的米浆,渐渐开始填补愈合。
巴戟好奇的撕开绷带,两只手臂从里到外泛着油光水滑,连原本的旧伤老疤都了无踪影!
可以给那些主打美肤淡化疤痕的护肤品作臂模代言了都!
“【眼】字牌的神肴可以抚慰身体,哪怕再严重的肉身溃损都能一下子痊愈,称得上肉白骨!”狐狸脸恻恻笑道,说这话时还伸长鼻子在巴戟身上嗅了嗅,脸上一副“我已经发现你是人类了哟,快点给我些封口费”的得意神情。
“正好…”
巴戟一掌按在狐狸脸额前,呈凶贴近脸颊道:“…把春卷给我吐出来!”
寻常春卷小吃倒也罢了,这种神异之物,吃了就得给我吐出…还是赔比较卫生!
狐狸脸对上巴戟酷厉的眼神,心下一慌微微躬身,拿起自个案前的酒蛊酒杯,给巴戟斟满,讪笑赔礼道:“壮士勿恼…”
“你说我无脑?”
“不不不,是别生气的意思!”
“下次好好说话!”
“得嘞,我马上吐出来…”
“吐个屁,赔给我!”
“刚才还要我吐?”
“那你赔不赔?”
“俺赔!”
“如此甚好。”
在春肆暖醺的符火灯烛下,三者不打不相识,没一会儿就开始觥筹交错,杯盏酒绿,春卷就酒,巴戟也在把酒言欢中知晓他们的跟脚,狐狸脸是青丘国的玄狐,可惜狐族重女轻男,婚后以妻为贵,他自觉没得男狐尊严,躲入此间买醉消愁。
虫子头是来自幽冥的鬼蜮,含沙射影这个词说的就是他,胆小且喜欢群聚在幽冥,本不该出现在人间界的他,因为喜欢人世浮华,遂混入人类社会,定下小目标,靠自己打工赚钱花天酒地,可惜因为本性懦弱,小目标暂时只完成了前半段。
咕嘟咕嘟!
在豪饮一蛊烈酒“烧春白”后,巴戟有些酒醉微微醺,揽着玄狐搭着鬼蜮,三者你敬我喝时不时讲到热烈处还一起哈哈大笑。
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春夫人眉梢带笑,时不时帮他们斟酒,偶尔也会与巴戟调笑几句,对玄狐和鬼蜮大着胆子提出来的荤段子置若罔闻。
显然是一枚颜控党。
酒足饭饱之后,又交了俩个狐朋狗友的巴戟,心满意足地腆着肚子暂别酒友,走到春肆外才发现天空下起了雨,春夫人悠然走来,陪着看了会雨,两人相顾无言,一名酒酿童子跌跌撞撞将雨伞递上,春夫人这才转身回店。
一声未吭,只留下曼妙的背影,巴戟静静看了会儿,才步入雨中…
山海或有相逢,际遇实有不同,再会。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