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祗就很了解他们此时的心情。
哪怕站在这场舆论中心地带的是他自身,他也毫不在乎,反倒饶有兴致地听着这些人脑洞大开的议论。
当然,仔细说起来,这件事情一开始,是有些令人难堪的。
他当时曾不止一次言之凿凿,掷地有声地说过,不嫁不娶……
可停雪崖上,转头就被那个温柔似水却比姜真靖更粗鲁野蛮的女子,给当做木偶傀儡,不讲理的操控了……
言行举止,皆随她意。
甚至,最后的拜堂成亲、掀红盖头等主要流程,李祗都是被动完成的。
至于入洞房……
踏上修行之前,他绝对不近女色!
哪怕被傀儡术控制……
那就怨不得他意志不坚定了。
顺应天命,很大程度上也是一种修行。
好在那女子还算知晓一些礼义廉耻,并没有代替他同姜真靖行床闺之事,让他松了一口气。
不然,哪怕背负些许骂名,与玄文宗交恶,他也会好好惩戒一番那个胆大妄为的女子。
这十八年来,外人除了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姜妮子,可以在他这边肆无忌惮,不被他略施手段惩戒,其余人,他李二公子绝不手软!
真当斜塘散财童子是白叫的?
当真被金卫暗影死士称之为“主公”的李二公子,是那泥捏的好脾气不成?
雅间中。
独坐饮酒听“绯闻”的李祗,饮下杯中最后一口上好的桂花酿,咂咂嘴,抬袖抹了抹唇角,便准备起身离开。
这酒楼之中的热烈氛围,形形色色的人们,眉飞色舞的夸夸其谈,以往他觉得很有趣,甚至会刻意隐去身份,参与其中的场合,如今现身听得一会儿,倒是觉得有些过于嘈杂了。
这可能就是心境转变后带来的问题了吧。
重复言辞,听的久了,就会有些索然无味。
毕竟,如今的他,也算是‘嫁’为人夫的人了。
啧……
想到这里,覆了一层上等面具,遮掩自身相貌的李祗,复又坐了下来,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其实,他对入赘一事,倒并未有过多的抵触情绪。
如今,也只是将日子提前了二十多日而已。
他终归是要同她成亲的。
入赘亦或是娶亲,不重要。
他李祗,本就不是拘泥于形式的粗俗之人。
另外,男女婚姻一事,在记忆中,重要的是两人之间的感情。
能否做到相敬如宾、宽恕理解包容,在很大程度上,比谁嫁给谁更加重要。
当然,这也是他从未成过婚的主观臆想。
事实可能并非如此,也不一定。
这辈子的身份转变,也不算突兀,一觉醒来,变成了看什么都像蒙上了一层灰色滤镜,只有黑白两色,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孩儿。
从小锦衣玉食的生活,也并不能让他沉沦其中,真的成为一个浑浑噩噩只懂贪图享乐,不懂人心的恶俗纨绔子弟。
一切应付起来,也算游刃有余。
最初那几年,还在咿呀学语中的他,总觉得这就是一场梦。
只不过,梦里的场景过于真实了而已。
随着年龄的增长,听过的故事见过的人,愈来愈多,他才终于定下心来,承认这当真不是一场荒诞的梦。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场崭新的人生!
富可敌国,浓眉大眼的父亲、委婉善良,和蔼可亲的母亲。
温良恭俭让的大哥……
人生总归是圆满的。
而后,他从粉雕玉琢的稚童,成长为翩翩少年那些年,暗地里做的那些事,也只是想为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留点什么痕迹……
或者说,这是作为一个拥有现代思维的人,出自骨子里的骄傲本能。
种子已经随手播下不少,只看最后能不能有收成了。
至于一开始他只是当做妹妹、玩伴,一块儿“长大”的青梅竹马姜蛮妞,最终成为他的结发妻这件事,虽说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不过仍旧是满意外的。
意料之中的原因,是因为他这般前卫有趣的灵魂,放眼整个长歌……乃至广阔无垠的长元界恐怕都不多见。
情窦初开的小丫头,死心塌地看上他,也就显得很理所当然了。
至于出乎他意外这种说法……
其实知晓两家大人有这种结亲意向时,一开始他是拒绝的,这种另类的养成,对于他一个四十……咳,十八岁的少年郎来说,比较难以接受。
想想看,一个从小跟在你屁股后面,留着鼻涕泡儿……姜丫头小时候还是挺爱干净的,再加上金枝玉叶的,随行的丫鬟仆人人数众多,这种邋遢现象还是很少见到的。
不过,一个天天黏在身后的小不点,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跟在后面,用奶音张口闭口喊着‘仙芝哥哥李祗哥哥’的……
你挨不过这般童真童趣,好不容接受身为兄长的身份了。
然后一不小心,几年未见。
这个当做妹妹地小丫头片子,就像抽芽的柳条样,一下子就出落的落落大方了。
顶着双水灵灵的桃花眸子,祸国殃民的出现在你眼前,嚷嚷着非你不嫁……
反正后来这几年的李祗,言行举止,都是拒绝的。
一闭眼,满脑子都是那幅懵懂无知的萝莉模样……下不去手啊!
“娘子夫人这两个词,怎么叫都感觉别扭啊!”
手握酒壶的李祗摇头嘀咕一声,颠了颠桌上的空酒壶,旋即叫道:“小二!”
门外,正伸长脖子,津津有味听着隔壁堂间那些江湖人聊八卦的的店小二闻言,一个机灵,将脑袋探进来,献媚道:“您吩咐!”
面上顶着一张特质面具,作落魄文士打扮的李祗,晃了晃手中空酒杯,平静道:“再来一壶老酒。”
店小二瞥了一眼桌上,坛口倒扣,明显已空了的两坛桂花酿,嘴角抽搐一下,还是挤出了一丝笑脸,“得嘞!客官您稍等。”
说罢,便一溜烟的去拿酒去了。
这人衣着瞧着不算寒酸,却也不算富裕。
买醉却捡最贵的挑,还包下了酒楼装橫、位置最好的整个雅间,也不知道能不能付的起酒钱……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迎来送往颇为熟稔的店小二,心底腹诽一句,旋即飞快将这个念头驱散,开开心心前往后院酒窖拿酒去了。
反正有掌柜的在撑腰,想来也没谁敢来这里吃白食儿!
雅间之中的李祗,自然是不知他今天的妆容,以及这般喝酒不要佐菜的姿态,被那店小二当成不如意的落魄书生专门买醉来了,还在担心他付不起酒钱……
身为富可敌国的李家二公子,自然是不会将一顿酒钱放在心上的。
在店小二抱着酒楼独有的老酒来到雅间之时,李祗从胸前内衫中摸出了一大把银票,随意递给眼睛都直了的店小二,“喏,酒钱,多的赏你了。”
“诶,诶……爷您需要下酒菜吗?”
李祗略有不耐的挥了挥手。
“有何需要,爷您吩咐。”
店小二低头哈腰的飞快退出到门口,小心翼翼的关上的雅间的木门,怀中抱着不曾细数,可看面额,足足有上千两的银票,背靠木门,心跳如雷。
惊叹道:“这才是真豪气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