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忠武侯徐介威再次出现在中军大帐时,已经披挂上了南征以来不曾穿起的山纹明光铠。这一少有的举动,再结合营地里的那些流言,众将马上明白这场军议的严重性。
一阵金属纹片清声的碰撞下,徐侯爷坐上帅位,环视诸将,见他们神色俨然,想是都知道了情势的紧急,也就不再多话,直接进入正题,商议着东行再从海路撤军的事宜。
忽听探马来报:“北面三里外有红光现出。”徐介威心头一沉,这些怪物果然还是来了。
北面的天空红彤彤的,霞光红艳似火,仿似日升日落之时的瑰丽的景象。只是现如今的太阳高悬半空,让那边的彤云看起来尤为的诡异荒诞。雨后的地面扬不起太大的浮尘,因此可以清楚的看见那片彤云下方的红光中,有无数条长蛇似的身影,拥成一团不停地向前蠕动,像片红海血流,正冲着大营的方向而来。
众将或多或少的知道关于妖蛇袭击临江王的事,但大多数人都以为这是荒诞不经的流言,是那些不满徐侯爷的人恶意编造出来的。如今亲眼所见这一幕的场景,众将皆是目光呆滞、一时失神。
“侯爷!你看……”后营嘈嘈杂杂的传来一阵大响动,有人好奇的往那边看上一眼,顿时惊声叫道。
后营门户大开,几队人马不举旗也不鸣号,行色匆匆的往西边去了。看来是有些聪明人觉得大军凶多吉少,想先行一步绕开那些蛇群,再往北逃回华阳。
徐侯爷挤出一点笑容,神情淡然对诸将说道:“不用管他们,各人各求缘法。你们快作准备,我们也该走了。”诸将诺声应退。
没等一盏茶的工夫,西边轰然乍响,喊杀震天。那些撤军的聪明人没想到会有南兵埋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南国的红盔武士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一下子将那些逃军合围。
徐侯爷当即喝令道:“蛮子伏兵已出,正是此时!跟本帅向西杀出生路。”
青甲的军士们齐声附应,随各部的将尉冲出大营,径直往西杀去。一色“绿水”怒涛拍岸般的撞在那片“红堤”,一下子将那“红堤”削薄了许多。南兵一时慌乱,又不甘心反被包夹,连忙吹起号角唤来援军。又有部落蛮兵加入战场,半裸着上身,呼喝着杀气腾腾的从南边赶来。
徐侯爷见状,自领了伽蓝都亲卫随在军后,刚要跃马上前,被一人拉住辔绳。徐介盛焦急地说道:“军帅!眼下不能意气用事,为何不按早先议定的计划行事?”
徐介威推开族弟的手,无奈的说道:“总归是徐家的血脉,为兄不能眼睁睁地看他们葬送于此地。何况东行也未必能见到北海王,七弟且随我杀去,未必没有出路。”说罢,扬起马鞭,往那群红甲兵一指。那些半穿胸甲的伽蓝都的壮汉从徐侯爷的马后跃出,提着条熟铜棍就往那里冲去。
伽蓝是佛教的护法神。徐家的伽蓝都也是取义于此,向来都是紧护着中军,很少上战场拼杀。因此,让很多华阳的军汉都以为那些壮硕的伽蓝都军士不过是些徒有其表的家伙,上了战场一定会显出懦弱的原形。
事临危急的关头,徐侯爷也无法顾惜这只伽蓝都的来之不易,令他们不惜任何代价的为大伙打通去路。众人这才见到伽蓝都的威风。这些身材高大的汉子,一待冲进那些瘦小的南国军队中,宛若天神下凡、威风凛凛。这一千多条熟铜长棍,如同一条条黄龙出海,瞬间将这片战场搅个天翻地覆。南国兵见北军气势正盛,纷纷避让,不敢争锋。以伽蓝都为锋头的北军只一次冲锋就将包围的阵势冲散,终于救下那些被围困的逃兵,又把这锋芒继续往西边穿去。
此时,那些从南边赶来的蛮兵到达了战场,正冲击着北军的侧翼,甫一交锋,立刻显出他们的本事来。只见战场上无数绿光闪动,那些蛮兵原来都是用了巫术护体,一时杀得大周军连连后退,难以抵御。不出一刻,双方的攻守情势再次转易。
伽蓝都的都将见到侧翼被巫术袭击,而徐侯爷等人还落在后面,难以脱困,连忙喝令伽蓝都转过方向,往那处相救。
蛮兵见到这些高大而又明显不同的北军,仗着巫术在身,丝毫不惧,叽哩哇啦的就迎了上去。又见他们的棍招尽数被自家的巫术挡下,蛮兵们个个都是面色狰狞,得意得笑出声来。
伽蓝都的都将嗤笑了声,从怀里拿出一串五色琉璃的佛珠,往自家棍杖上轻绕几圈,登时举在半空,喝道:“佛光照现,妖魔不存!”那串暗蕴宝光的佛珠,登时金色大放,威严庄肃的神念在那道光芒中昭然而出。周边的众人只觉一股令人敬畏的威压感在脑海中盘旋,不由地为之肃然静穆。
“唵嘛呢叭迷吽”。伽蓝都将合十念道。
伽蓝都的军士俱是神色肃穆,喝道:“唵!”齐齐出棍,那棍势依旧刚猛,不显锋华。
蛮兵见没什么特殊之处,甚至大摇大摆的放下刀剑,任由他们打来,眼神嘲弄的看着对面那高过一头的蠢笨的汉子。
那色绿光再次浮现,刚一碰着长棍,就见棍身突然放出金光,一下子将那道绿光击碎,刚猛的棍劲直接将那蛮子打翻在地。仅存的蛮兵目瞪口呆,见自身依仗的法术不灵了,惊慌失措的掉头就逃。
“不用管他们,继续往西!避开那些怪物就往北去!”这几个来回,虽然杀的那些南兵不敢上前,但眼看着北方的妖蛇就要到了,徐介威不免心急的对伽蓝都的都将喊道。
都将收起佛珠,指挥麾下的军士再次往西奔去。其余北军的诸将喊杀着,跟在他们身后,誓死也要杀出一条生路来。
对面南国兵也不肯轻易放弃,又是几声号角响起,随即漫天的飞箭射来,远远地逼缓北军的攻势。北军不顾生命地冲杀过去,还没到那里,南兵早已撤离了。这些狡诈的蛮子们只会远远地骚扰,就是不与他们拼斗。
徐介威越战越是心焦,这时间渐渐流逝,本想一鼓作气,杀出一条血路来,可谁知道这南蛮子突然改了性情,如此的有韧性,死死缠着他们不放。以往这些南蛮子但凡稍有不顺,可是跑得比谁都快。
北边那些怪物已经冲到了大营,轰隆一声,营地的旗杆被撞断了。悬在半空的来不及收起的大周青面军旗一下子落在地上。远处传来的那股腥臭的味道更浓了,让华阳军士急躁起来,有些人甚至不顾一切的往四面逃去。
徐介威现在才恍然大悟,这些南国人本来就不想和北军厮杀,只想阻住自己的去路,好让这些怪蛇驱杀自己。
风萧萧,旗猎猎,属官将校们都神色惶急地眼巴巴的望着他,希望徐侯爷能再拿出一个妙计领着他们脱困,领着徐家走出陷阱。一路厮杀过来,大伙都是满身血迹累累的疲惫,尤其是他倚重的族弟徐介盛,头盔早就不知道掉落在那里去了,花白的头发凌乱的披散下来,更是狼狈不堪。
徐介威眯起眼,望着上方的那面白底红字的徐字大旗,那灼热而又急躁的内心在一段段的思绪里渐渐冷却。北上的那只军队已经完了,如今可不能再将这些手下陷进去了,否则徐家真的要结束在自己的手上了。到那时,自己又如何面对徐家的列祖列宗?
罢了!也该是这时候了。
徐介威解下战甲,趺坐于地,对亲卫道:“请镇魔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