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清卷,细雨连绵,虽说都内城道都铺有石板,路上也少有泥泞,但午后的行人还是渐渐稀少,城内各处的街巷坊市也比往日冷清的多了。大概是厌倦了这种淫雨霏霏的天气,若非有什么要紧事,大多数人也不愿外出。
斜风轻雨中,一把青油伞出现在城东的一处大街上。——显然它的主人是少数愿意,或者说是必须在这种天气外出的忙碌人。
油伞压得很低,将一旁袭来的雨丝尽数挡住,也遮挡了主人的面孔。雨水打在伞面,发出碎碎密密的声响,声音微弱得即使近在耳边,也会在一瞬间,被大步流星的脚步声所掩盖。
直到走到街尾,这位忙碌的油伞主人才停下脚步,慢慢地移开青伞,伞下随即露出一副白净的脸庞,下巴留着浓密的黑色的长须胡子。他警惕地往身后扫视了一圈,又迅速地闪进街边的小巷内。
这道小巷很窄,勉强只能让一抬小轿通行。在这种雨天,更不会有太多人往这边来,因而巷子里空落落的,只有这白面汉子的脚步声,碎碎踏踏的踩着路边的积水里。
白面汉子依旧压低伞面,顺着墙边疾步行走,甚至可以听清隔壁那群道士的嗡嗡弥弥的念经声。石墙的隔壁是座道观,在都内很有名气,因而在这种雨天观内的香火还很旺盛,弄得旁边这道巷子里弥漫的都是浓郁的熏香味,烟雾茫茫,在细雨中经久不散。
青油伞走到一扇黑漆的小木门前,轻叩了数声,下意识的将油伞压得更低。没过一会,那汉子似是又觉得不妥,抬起伞来,边细捋着长须,故作闲情的观赏起巷中的风景。终于,那扇小木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了,迎来一位年轻的小道士,冲他稽首见礼。
白净汉子又压下伞面,压着嗓子急声问道:“观主在不在?”
小道士点了点头,让过身子,待那青油伞进了门,又探头往巷内左右张望了会,这才掩上门来。
白净汉子放下伞,在这间小客房内不住地踱步,直到另一边的门外传来观主的话声,这才安坐下来。
“福生无量太乙天尊。功德使大人久候了。”那观主稽首施礼道,又与他相邻而座。
那汉子刚要张口,又见小道士端茶端果点得忙乎了半天,只得耐心地闲话了几句,等那小道士退下又从外面把门掩上,方才出口说道:“国师妙算!今日朝政北海王果然没有作祟,可是某家的心总不放心,就怕北海王临江王这一得军权……要知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啊,万一作乱可不得了。”
“呵呵,王公公,若是你们都不放心,那就选个可靠的人选,如何?”
“国师说笑了,这年头谁也不可靠,真要选个外人领军还不如那些王爷呢!起码还是皇族。”末了,王公公又补了一句,“咱们皇上也是这个意思…”
“嗯,不知道王公公是否听过二桃杀三士的故事?”见对方摇头,国师全晟道长不慌不忙的解释道:“话说春秋时期,齐晏见朝中武士恃勇作乱,就施了离间计,在宴会上用两个桃子来奖赏三位勇士,故意让他们按功劳大小拿这两桃子,结果这三个人因分桃不公,都忿忿的自刎而死。古时可以二桃杀三士,难道今日就不能一帅峙二王么?这一个主帅位让临江王这个小辈得了,那做叔叔的北海王怎么能信服?”
“话虽如此,但这南国若真的要他们给攻下了,岂不是平白地让他们得了泼天的名望?”
“哈哈,王公公多虑了。我朝数次伐南都没什么好结果,可见南国没那么容易攻下。再说这次朝廷一兵一马未动,就让这两个卧榻之患削弱了军势,难道皇上还不能满意?”全晟国师又见王中官仍面带难色,继续劝道:“这些藩王若再不采用些手段相制,后果不堪设想啊!那日在华阳,王公公你也须见了。那北海王再不成事,也弄出个白明出来,虽然之后那白明不知去向,难道之后就没有什么黑明蓝明的吗?”
“此事重大,不得不多作权衡。”王公公单捋着长须,依旧面色犹豫。
全晟心中冷笑了一声,又从袍囊里摸出一个锦盒,推了过去,道:“这是贫道的师尊亲自为功德使大人炼制的还阳药,可以与我之前炼制的药相合引用,但服三年,便可一阳重生,服九年,即令物阳复原。”
王公公本来一见到那药盒,顿时眼珠都舍不得离开了,又听是玄阳观主师父亲自炼的,慌地起身道:“怎敢为杂家的小事劳驾了老神仙,实在是罪过罪过!”
“非也非也。我等玄阳观道人也是为了天下的安危,像王公公这等忠心良臣身子但有不适,岂不让朝政动荡,奸人得逞,那时这黎民百姓又如何能安生?贫道也日夜的在观里为皇上和公公祈福,只盼皇上能江山永固,公公您能永葆健康。那时本观背靠两棵大树,岂会没有信徒的道理?但今日一见公公这般犹豫不决,那贫道还是携徒弟们另谋出路为好,免得日后沾惹了祸事。”
那王中官本来长捋着黑须,眉目都笑开了,直推说着太过了,又听观主说要离开,忙劝道:“不至于此,不至于此。哎,咱家想来也是多虑了。那就这么定了,咱家回头让兵部调派军粮,早日送这些大爷上路。只是辛苦了徐家……”
全晟微笑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待到皇上根基稳固,您老就是这大周再造之臣,到时再多补贴下徐家,想来他们也是无话可说。总好过北海王谋逆作乱,百姓生灵涂炭的好。”
王中官转念一想,也是这般道理,眼见主意定下,神药到手,不由地心中大宽,哈哈地大笑起来。只是浑然不觉那付粘在颌下的假须都被他捋得快要脱落了。
……
离曜宫内。
玄阳宗主躺坐在石床,闲适的翻看着道书,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全皓,你那师兄可有什么消息?”
此时,全皓正端坐在火塘边,借着火光,专心地擦拭自己的那柄法剑,一听到师父的问话,忙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回说道:“前些日子,全晟师兄传信回来说,那老阉狗总算是安心了,听说先锋华胜军都已经出发了。”
“哦……华阳那阵法现在如何了?”
“还是那样,没半点减弱的迹象,弟子只好使了遮掩的手段,免得被一些闲人发现,坏了师尊您的大事。”
“你做的很好。继续练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