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丘的那边，还是山丘。
连绵起伏的丘陵山脉，被郁郁深林覆盖，连块小平地都很难见到，简直是比大华山的山还要多。那些不知名的树木伸出宽大的叶子，挡住了叶凡窥探的视线，黑森森的看不清楚内里的景色，不过想必也是和这边差不多。无非是些攀绕在树干的藤蔓、开着色彩鲜艳的花朵的灌木。对，还会有些花色斑斓的虫蛇，不时的从矮小的灌木窜出。
叶凡在南国已经度过了大半个月，一路见多了南国的风貌，对此也没有之前的那种新奇感，甚至在内心深处还有些厌倦，想念起巍峨的大华山，更想念华阳城那股清凉的天气。
“我的父亲就是在这片地方没的。”徐定光将坛子中的酒倒在地上，慢吞吞地说起自己的父亲。
叶凡收回远眺的心思，把视线转在徐定光的脸上，见他神色没有波澜，仿佛在说不相干的人。坛子里的酒仍在咕嘟咕嘟地往外倾洒，直到声响渐小，他才微动嘴角，挤出一点笑容：“我小的时候，父母就不在了。这么多年过去，我都快忘记他们的样子了，有一次，做梦都没想起来，哈哈……小的时候，一起玩的同伴问我，徐定光你的阿爹呢？大爷我当时就给回了一句，说我阿爹去打南蛮子了！哈哈，如今我也打南蛮子了，哈哈！”笑着，奋力一扔，将那口空坛子远远地丢到山下。那酒坛子在空中骨碌碌的落下，正如他眼角的泪珠。
“这里的风沙真大啊，哈哈，对了，你现在还记得你父亲的样子吗？”徐定光笑着擦去眼泪，转头问叶凡。
“嗯，记得。小的时候，只要阿爹打猎回家，一到屋子里，总会抱起我，他那胡子……”叶凡回想起那段幸福的往事，内心有些酸甜，想起阿爹那双粗壮的臂膀，抱起自己笑呵呵地说到今天的收获。还有他那坚毅的脸庞，那副虬劲的络腮胡子，很是扎人。不对，也许是没有胡子的。
阿爹留着胡子吗？
叶凡呆住了，脑海里原本很是清晰的父亲形象一下子模糊起来，连着那双粗壮的臂膀也变得似有似无。
徐定光听到叶凡才说了一半，就突然停下不说，猜想他也跟自己一样，忘记了父亲的模样，便安慰道：“别想了，都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一时想不起来也很正常，大爷我不就是这样嘛？回头说不定哪天又能想起来了，哈哈。”
叶凡可不这么认为，前些日子梦里还会做到与父亲玩耍学射箭的场景，现在居然会记不清父亲的形象，这让他难以接受。就连父亲是因何而故的，脑中都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
华阳军一路南行，开山劈岭，大部分时间都用在行军路程上，直到昨日终于攻破了第二道关隘，大军才得以休整数日，等待后援的到来。前方还有最后一道关隘，再往前就是南国的边陲大城，也是南国的都城——圣天城。
罗州找来的向导曾说过当地的俗语：“过三关，闯毒瘴，临了圣天要升天。”说的就是罗州往圣天城这一路的艰难行途。
山多路险，蛇虫出没，当然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些，而是南国独有的瘴气。如同雾气般的在丛林里迷漫，非霞非光，似烟似尘，其色艳丽各异，其味或香或臭。倘若有人不经意地稍吸入一点点，就能中毒气绝身亡。皮肤一旦沾上，立刻溃烂。这东西连当地的向导都谈之色变，更不用说从北方而来的众军士，即使天气湿热，众军士也不敢将身子裸在外面，只好裹得严严实实的。
不过好在已到了秋末，瘴气开始收敛，直到明年的春末，花瓣凋谢后，方才有瘴气复发的时候。因此，一年中也就是这几个月可以对南国用兵。那主帅临江王一听，立马催促众军加快速度，生怕错过了时机。但众军哪里还有力气，一路上的精力只在小心翼翼地避开危险上，累得是筋疲力尽。以至于到了南国的关隘，甫一见到关隘的周围林木稀少，军士们反而士气高涨起来，一鼓作气的，居然在十天之内连破两关。
……
回到营地，叶凡还在回想父亲的面容，是大胡子，抑或方脸？脑海中的童年回忆倒是真真切切的，只是父亲的形象朦胧得记不清楚，顿时又是羞愧又是内疚。生怕自己是忘记了，但越努力的回想，父亲的身影反而更加模糊。
正懊悔时，忽地，营门外有传令兵飞快跑来，拉起徐定光就道：“都将点兵，让你们这伙去营地的西南处，协助围捕南蛮兵。”
怎么现在还有南国的败兵？叶凡不禁地奇怪，难道是前几天一直骚扰他们大营的那伙人？
前几日攻破关隘时，虽然俘获了一些南国军士，但绝大多数南蛮兵见到风向不对，早就逃了。也许那些人打算在密林里伏击华阳军，让华阳军分不开神来继续前进，因而这段时间时不时地就有一些小股的蛮兵在营地外出没，没等大营出兵，那些蛮子就消失在林中，寻不见去向。
徐定光倒没有想得太多，见了有新任务很高兴，他一直想在战场上试试那套棍法，如今可总算盼到了时机。那传令兵前脚刚走，他就领着手下后脚跟出，往那边赶去。
一伙人小跑地出了营门，直接钻进西南边的丛林，没走一会，就听见远处有一群华阳口音在那里乱喊：“你们几个人，从后面绕过去，别让他们跑掉了。”
“哎哎，败（别）往那怀子（那边）跑啊！小心！”
又听几声惊叫，那边忽地没了声气，好一阵子，才有人惊呼道：“张家兄弟快没气了，去个人赶紧叫医官来！这些蛮子有点邪，大伙都败追得近了，小心点，等其他的弟兄来了再讲。”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那边乱七八糟的指挥，一会这一会那的，到让徐定光等人一时摸不清头脑，犹疑的放慢了脚步。徐定光拿不定主意，回头看着众人，征求大家的意见：“要不先过去看看再说？”
忽然，前面的灌木丛窸窣的响起，竟然钻出了几名南蛮兵，都是半裸着上身，胸口处划出几道青色条纹。徐定光等人顿时一怔，紧张地提起兵器，围靠在一起。
那群南兵也没料到会在这里撞见他们，也是神色一紧，当即握紧了手上的短刀，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对着他们怒目而视，一副蓄势待发攻的姿态。
徐定光也不甘示弱，也睁大了眼睛，大吼一声，抄起长棍，准备上前。冷不防地，却被旁边一人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