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死了。
被李星渊亲手杀的。
大哥刚点点头答应下来,李星渊就下手了。
他下手的时候又快又准,一击致命。
这是李星渊第一次杀人。
随后,他又用一把柴刀割开了大哥的胸膛,取出了对方的心脏,塞到了自己胸口那虚无的大洞里。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稍微觉得自己站的稳了一些,那些嘈嘈杂杂的耳语,那些缭绕在眼前的蚊蝇,都开始慢慢的消散了。
而自己身上那仿佛要将自己的四肢关节全部僵死的冰寒,也开始散去了一些。
这样做有用吗?李星渊不知道。
尽管死而复生,但他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都不过是个可怜的凡夫俗子而已。
蝼蚁,蝇蛄,可能在某些人眼里,他连渺小的虫子都算不上吧。
他只能用这种愚昧的,可怜的方式,进行着反抗。
在歇息了一阵之后,李星渊才真正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居然真的因为自己大哥的心脏而开始慢慢恢复起来,他低头看不见自己胸膛的模样,却能感觉到那心脏似乎已经在他的身体当中微弱的跳动了起来。
这是正常的情况吗?
李星渊还是不知道。
之前看到的那些怪诞的蚊蝇飞蛾,那些低语都消失不见,只是偶尔在他视野的边缘当中,似乎还有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一闪而逝,但他凝神细看,又什么东西都没有。
他把大哥的尸体背了起来,大哥是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李星渊却感觉不到多少重量。
也对,毕竟现在支撑李星渊身体活动的,并不是他身体的力量,而是青脸少年的灵力。
只要灵力不竭,他的力气就不会减少——所谓的尸灵,就是这样的东西啊。
在原主魂飞魄散之后,靠着身体当中残留的一丝本能与执念,被点醒产生的怪物,与其说是死者复活,倒不如说是尸体成精。
将大哥的尸体安葬好了之后,李星渊走到了地母神龛面前。
高大的地母神手直直的从天穹上插入大地,这根地母神手在众多同类当中算是最为纤细弱小的一类了,即便如此,也有三四人合抱起来的粗细,漆黑的根须般的枝干深深的埋在了地下,那漆黑色脓液一般不断变幻着鳞片,羽毛,爪牙等等众多兽类的形象,还在须臾之间出现了有着人类特征的面孔或者肢体。
但那些很快就与其他兽类的特征一起消逝了,地母神均等的将它们摆在了自己的身体上,又公允的吞没了他们。
这样的场景,若是有人第一次见到,难免会惊恐万分,但李星渊生于斯长于斯,自然不会对那地母神手上展现的异象有任何惊讶或者恐惧之类的感情。
他走到地母神龛面前,神龛当中木制的地母神像犹在,山匪们也丝毫不敢对地母不敬,否则他们所在的山林当中所有的野兽都会以一种病态扭曲的速度飞快繁衍,即便是在冬天,也会很快凝聚成一股足以将整个山林啃噬殆尽的兽潮。
当今世界的神明,恩未必会到,罚必定及时。
所以,凡人须有敬畏之心。
李星渊在地母神龛前磕了个头,然后在地母神的注视之下,在神龛面前的土地上挖出了一个洞。
这也是一种凡人与神明的约定,万物皆是地母神的子嗣,一旦囤积够了足以度过冬天的猎物,那猎人们就需要把自己打猎用的武器埋入地母神龛之前,自此之后,直到来年夏末,不得取出,更不得上山打猎。
需要给山上的动物们留出繁衍生息的时间。
按理来说,这样埋入地下的武器即便是不被锈蚀,也常会因为土地流转而变化位置,但事实并非如此,那些在地母神龛前埋了半年的武器,往往会更加锋利。
李星渊在地母神龛前挖开的那个坑里看到了自家之前埋的刀与弓,它们都被一种细小的触须死死的缠绕着,他之前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就好像是地母神不悦李星渊的行为,对他不守约定的提前取出这些武器而表示出愤懑一般。
李星渊顾不上这些,他刚想伸出手去,拨开那些根须,就发现他刚一抬手,那些根须便立刻后退,缩入了土中,看不到了。
那埋在地里的刀,弓与羽箭,失去了根须的遮挡之后,似乎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锋利。
李星渊一愣,然后意识到这兴许是地母神的恩泽,他先是将那些武器一一取出,然后便又向着地母神像恭敬的磕了三个头。
“地母神在上,草民李星渊为父母兄弟,街坊乡邻报仇,不求能全杀贼寇,只望地母神保佑,让草民能多杀一个便是一个,若有来生,草民愿意结草衔环,投生猪狗,以供牲祭。”
誓言发罢,李星渊取走武器,站起身来,便要离开。
他刚走几步,就听到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他回过头来一看,却看到那巴掌大小的木制地母神像不知何时竟然自己掉落了下来,砸到了香炉的旁边。
李星渊回过头去,恭恭敬敬的双手将神像捡了起来,放回到神龛当中去,可没想到他再一转身离开,就又听到一声响动,那地母神像竟然又从神龛当中滑落下来,落到了地上。
李星渊若有所悟,将那地母神像摆在了地上。
“地母神在上,若是您要让我带着这神像一起带去杀贼,便给我一个信号吧。”
过了许久,地母神像立在地上岿然不动,李星渊以为使自己会错了意,便打算将地母神像捡起放入神龛当中,但他刚刚拿起神像,就看到之前神像下方竟然开出了一朵花。
那是一束黑色的曼陀罗,只有一支,伶仃的从地上一路顺着抬起的神像延伸到了李星渊的手边。
李星渊用手轻轻触碰了那黑色的花朵绸子一般的花瓣,那整个花朵便又立刻枯萎了。
这大概就是地母神给李星渊的答复吧?
李星渊将神像收到了自己的兜里,将弓背到了自己的身上,左手提着刀。
他那灰玻璃般的眸子看向了山里,那被大雪笼罩的重重山林当中,山匪们所盘踞的地方。
“地母神保佑。”
他把右手放到了自己的左胸脯上。
他能感觉到自己兄长的心脏在自己的胸腔当中,微弱的跳动着。
“让我多杀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