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曲霏婚礼回来的那天晚上她彻夜未眠,第二天早早起来一路颠簸去了冉容的墓前。
她把百合配满天星的花束放到冉容墓前,伸手去擦墓碑上的浮尘,说:“容姐姐,小霏结婚了,她跟我说,她会努力让自己去爱上那个男人,会让自己幸福。她穿婚纱的样子真美,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她笑的样子就很心疼,她挽着曲爸爸的胳膊走过红毯,然后把她的手交到那个即将陪伴她后半生的男人手里,她笑的很好看,我却忍不住想哭,姐姐,我从来没有那么怀念过那个闹起来连屋顶都要掀翻的小霏。
这几年我都不敢去想大学的日子,那时候有你和宁宁,还有曲霏和他,即便我的人生不完整,有你们在身边,那已经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时光。
那时候的我以为爱就是人生全部的意义,我把全部的信任都给了他,我太害怕再一次失去,我不想要再一个人回到那个冷冰冰的老房子里去。”
颜涴歆低垂的眼眸淌下泪来,原来爱真的会让人失去全部的理智,甚至连判断能力也丧失,成烁走后,她不甘心,任性的赌上了自己的未来只为去求一个解释,为这一个解释,放弃了自己走了二十几年的路,放弃了原本平静的生活,放弃了过往的一切重新开始,这几年,连学校都不敢回。
她深吸了一口气,“若不是他,我真的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这么固执,只为了那一个目的,固执的都有些不堪。我们分开三年多,再见面,是在我完全没有准备的场合,每一次,我都让自己看起来波澜不惊,谁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了,每次见他,我还是会心跳很快,会不敢大声说话,会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怕,怕自己的眼睛会出卖我的内心。
阿靖的话剧让我以为是老天安排给我们重来的机会,我看到了他这几年的变化,也看到了,他对我的疏远。我坐在舞台上背词,他就在我身后,可是我们谁也不说话,我以为他了解我,会知道我不敢主动,所以是真的不爱了吧,所以他才不理我。容姐姐,只要他说,我就信,我就会原谅他,为什么他不说呢?
拍《蜀绣》的时候那场毫无缘由的病,我知道,是心病。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我已经来了这里,他还是和从前不一样,为什么他连问都不问一句,我为什么会来这里?为什么,他再也不肯主动来找我。从前的他不是这样的,他说过,他懂我的害羞和不好意思,所以他会一直主动,可是他没有。
这一年多的时间,我根本没心思工作,接的戏和通告都是乔姐做主,明明无心工作却又想要借工作来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很矛盾的是吧,我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了。
在医院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想通了,其实是还心存侥幸,我想再等等,或许再等等,他就会回来的。”
颜涴歆半晌没有再说话,墓地很安静,她轻声哼起了冉宁那首《天边》。
那天成烁在演唱会上说的话,击碎了她最后一点希望,这么多年来,他最重要的始终是那个不变的梦想。
时光褪去了原本的颜色,她终于敢正视,自己当初所有的理由都是借口,她做了那么多不喜欢不想做的事情,其实都只是为了可以离他近一点,她放下了矜持放下了理智,都只是因为放不下那一个人,她骗过了所有的人的眼睛就是骗不了自己的心。
她耗费了青春在等待,等待一个根本不会回来的人,时间过了太久,久到她都快要失去改变的勇气。
颜涴歆伸手抹去脸上的泪,“容姐姐,现在,我可以平静的的承认,这场我压上了全部筹码的赌局,输了,那个答案对于我来说已经不重要。这么多年来,被放弃的那个总是我,他们分开的时候放弃的是我,他追梦路上放弃的,还是我。你说的对,只要有勇气重新开始,没什么是过不去的,当初我能走进去,现在就能走出来。过去的时光无论我多么怀念,终究已经过去,我任性的时间够久了,是时候回去了。我要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我爱他,但也要往前走了,宁宁和小霏都有了新的人生,我也该重新开始了。容姐姐,我打算出去走走,看看被我遗忘的世界,或许能让我更有决心走进下一段人生,等我回来,再来看你。”
墓碑上的照片里的冉容笑容温暖,让顔涴歆感到踏实。
回到住处,除了芳姨和露露,乔琳也在。
露露主动去跟芳姨一起准备晚饭,乔琳和顔涴歆在二楼说话,露露每隔一会儿就去楼梯口张望一下,可是什么也听不到,芳姨看她心思不安的便问:“露露呀,你这是来给我帮忙还是来给我捣乱的?你再这么折腾下去,咱们晚上就不要吃饭了。”
露露跑回芳姨身边悄声说:“哎呀我好奇嘛,涴涴最近好反常的,说不上是哪里,我就觉得她最近情绪不对,我怕会有什么事情嘛!”
“有阿琳在你担心什么。”
露露忽然定住了一般,“是哦,有乔姐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晚饭的时候,乔琳和顔涴歆都神色自如,看不出任何有关她们刚刚聊过的话题,露露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顔涴歆开口问她:“露露,你是想要放假休息,还是跟我出去走走?”
露露没有丝毫犹豫就回答:“当然是跟你在一起,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顔涴歆微微一笑,“那就收拾一下东西吧,听乔姐安排。”
露露忙不迭的点头,然后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问:“我能弱弱的问一句,咱们去哪里吗?”
这次回答她的不是顔涴歆而是乔琳,“买到哪里的票就去哪里。”
“啊?!”
顔涴歆和乔琳看到露露的样子都笑起来,芳姨给大家盛了汤,“露露赶紧尝尝今天的汤好不好喝,万一回不来了,这是最后一次喝芳姨的汤了。”
房间里回荡着大家的笑声,顔涴歆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就是她喜欢的样子,何必为了过往一直为难自己呢?
那天晚上,她睡的出奇的安稳。
第二天清晨,顔涴歆站在露台上,秋风已经有些凉意,让她格外的清醒,冉宁在准备演唱会,于是她给冉妈妈打了电话去看她和冉爸爸。
素颜的顔涴歆一身休闲装陪冉妈妈去买菜,陪冉爸爸看电视,三个人一起吃饭聊天,好像平常人家的父慈子孝般和睦。因为不能长久的拥有,所以格外珍惜这样短暂,人生如漫长的河流,快乐与悲伤都不过是长河中的一个瞬间而已。
从冉家出来,顔涴歆掏出手机给连若初打电话,却是一阵忙音,路上塞车,司机绕行恰好路过缘唐传媒公司,她想了一下,让司机停车,自己整理了一下衣服帽子就上楼去了。
刚出电梯就遇到了要下楼的岑俨,他一眼就认出了她,“涴涴?你怎么过来了?就自己吗?”
顔涴歆看岑俨也是一身休闲装,看来是休息,“我给小初打电话她没有接,正好路过就上来看看。”
“她没在公司,应该是跟文姐出去了,找她有事?要不我给文姐打电话?”
顔涴歆摇摇头,“不用了,她有事就算了。”
岑俨看着她问:“我没事,一起吃个饭?”
她看他脸上探究的表情忍不住想笑,点了点头算是应允。岑俨回过头让助理小徐先回去,自己带着顔涴歆到地下停车场去取车,载她去了一家僻静少人的餐厅。
岑俨算是顔涴歆为数不多几个非常信任的圈里人之一,他们甚至不常见面,但有些话,她会跟他说,尤其是在《蜀绣》中那场突如其来的病之后。
同为演员,平时各自拍戏,就算是都在一个影视基地,也因为戏份太多的缘故而很少能有机会见面。
在顔涴歆的心里,岑俨是个很特别的人,他外形出众,一出道就被定义为偶像,的确,无论是身材长相还是言行举止,他都是一个天生的明星,就像韩羽,他们都带着与生俱来的气场和风范。业内评价,像韩羽和岑俨这类人,只要出现,就是收视和票房的保障,根本不需要花太多的心思和精力去做其他的事情就足以在这个圈子里生存。
比起韩羽的是非满天,岑俨可谓是人气高作品多绯闻少并且老少通吃,就算他四度荣获视帝的称号,也并不会让顔涴歆觉得有多么的意外,他的成就是他努力的回报。
让她刮目相看的是,有一次跟曲霏去看摄影展,有一幅她非常喜欢的照片,署名竟然是岑俨。开始她以为是同名,后来才得知,原来岑俨的摄影早已是专业级别,作品在国外都曾获奖。再后来,她看到了他为徐晏新书写的序,能让才华横溢的徐晏邀请作序的人,绝不简单。她问了八卦百事通露露后知道,原来他跟徐晏是很多年的好友,论文采,他不比徐晏差,只是明星的光芒盖住了他其他的才华罢了。
入行五年多,顔涴歆见到了很多各式各样的人,这个圈子纷杂浮华,有只凭一张脸吃饭的人,也有身兼你想象不到才华的人,大家看到的都不过是表面的模样,就像称赞认可她演技的专业人士也并不一定知道,她本是音乐学院的高材生,还曾拿过许多专业奖项。
岑俨在去餐厅的路上就定了一个包厢,餐厅很安静,包厢里更是没有人打扰,他点了餐厅的招牌菜,然后跟她聊天。她没有绕弯子,简单明了的告诉他自己要休息一段时间。
岑俨对此并没有特别的惊讶,仿佛早就想到了一样,只一句陈述句:“想通了。”
她颔首微笑并没有接话,而是说:“前两天,我大学里最好的朋友结婚了,嫁给一个我完全陌生的男人,她想要找个伴过安稳的日子,要忘掉过去的刻骨铭心,她告诉我,会让自己努力爱上那个男人。或许是还不够成熟,所以才会那么固执的非要追逐已经回不来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感情,变了就是变了,即便再回来,也不会是原本的模样,既然这样,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她抬起头看着岑俨深邃的眼睛,“就像你说的,生命中已经有了那么多磨难,我们就不要再为难自己了。虽然很俗套,但还是想要跟你说声谢谢,那段时间,谢谢你陪在我身边,谢谢你跟我说了那么多。”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深吸了一口气,“这几年的休假不过是找个理由躲起来封闭自己罢了,这一次我要出去走走,曾经的心愿,哪怕是一个人,也还是要去完成。”
“出去走走也好,多走些路,多见些人,很多从前想不通的事情,或许在某个时候就忽然想通了。”
顔涴歆的笑容中透着些许释然,跟岑俨在一起,很多事情不需要说的一清二白他就懂了,哪怕只是模糊几句,他也能明白她的心思,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