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正推着自行车，蹲在工人俱乐部旁边，看着旁边的几个工人，打着台球。

　　这每天晚上九点，他就来接杨志兰放学。

　　虽然才进城没几天，可他已经喜欢上了这样的城市生活。

　　这晚上，工人俱乐部还有这么多的人，有人去灯光球场打蓝球，有人在俱乐部里打台球，甚至，还有人三三两两去电影院看电影，哪怕这晚上九点，依旧热闹。

　　不象乡下，天一黑，家家户户都是关门睡觉，多的娱乐活动都没有。

　　随着下课铃响，杨志兰跟在一群青年后面，走了出来。

　　程正忙按了按自行车铃，杨志兰闻声赶过来。

　　“上车。”程正示意杨志兰。

　　杨志兰稳稳跳上后座，程正骑着自行车，悠悠闲闲的，在众人的目光中离开。

　　他也喜欢这样的日子，让他感觉，自己真的象个城市人了。

　　两人骑着自行车，悄无声息的回了厂房。

　　“轻点，小声点。”杨志兰叮嘱着程正。

　　她和程正晚上歇在厂里，这事，她跟陈子达这个厂长汇报过。

　　陈子达同意了，可她能看出，李秀英等人有些意见，感觉她们住在厂里，用的水、电都是厂里的，有点占厂子便宜的意味。

　　杨志兰承认每月给两块钱的水电费，可在那些人的眼中，还是有一种她们占了大家便宜的感觉。

　　“快洗了睡吧。”杨志兰提醒程正：“尽量少开灯，少用电，省得那些人，脸色难看。”

　　她现在，能理解那些人的想法。

　　毕竟这厂，是大家集资搞起来的，大家都有股份，肯定是要杜绝一切可能的铺张浪费。

　　象以往集体厂矿那种心态，公家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就不行。

　　“知道了。”程正压着嗓门回答。

　　他去水笼头下，匆匆忙忙的洗了一下脚，就赶紧钻回厂房，跟杨志兰打地铺。

　　“要是，我们能挣钱，在城里有一套房，该多好。”程正压着嗓子，跟杨志兰轻声道：“你看，有自来水，多舒服，水笼头一拧，水就来了。不象在乡下，还要跑很远的地方去挑水。”

　　杨志兰跟着轻笑道：“可不是，遇上落暴雨的时候，挑回来的水，还泛着黄泥浆。”

　　只是，城里好归好，可真正要想在这儿落脚买房，多困难啊。

　　两人关了灯，在地铺上躺下，翘着脚，终于给自己想出一个美好的理由：“其实，城里也不见得有多好。你看，花枝和程修，她们有钱吧？可她们就没有在城里买房，还是在乡下修了新房。所以，我们以后，还是挣钱，回家修个新房。”

　　“对，修个新房，不要再跟程义郑明蓉两口子在一起。”杨志兰说。

　　她翻身，打了一个呵欠：“睡吧，明天白天还要继续上班呢，快点睡。”

　　她累了，很快就入睡。

　　可程正想着美好的生活，越想越兴奋，睡不着。

　　虽然之前给自己找个理由，花枝和程修都没在城里买房，自己也不用想着在城里买房。

　　可城里生活确实好啊，喝水有自来水，出门有公交车，最关键，下雨天，不用象在乡下那样，出门就是一脚泥。

　　程正失眠了，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还干扰了杨志兰。

　　杨志兰迷迷糊糊嚷了一声：“你老在翻身干什么？还让不让人睡了？明天我还得上班呢。”

　　程正不敢再动，这杨志兰白天要上班，晚上还要上夜校，充足的睡眠很重要。

　　他就闭着眼，努力想让自己睡觉。

　　隐隐的，他鼻子嗅着一点异味，那类似于什么烧焦了的味道。

　　大半夜的，什么烧焦了？

　　程正再嗅嗅鼻，没错，真的是什么东西烧焦了的味道，而且，还越来越重了。

　　他翻身下床，跑出厂房一看，却见厂区外面堆放废旧衣料的地方，起火了。

　　“不好了，起火了。”程正大叫一声，返身冲回厂房，拍着杨志兰，叫她快起来。

　　杨志兰被喊醒，甚至来不及睁眼，程正就拉着她的手，向着外面跑。

　　身后的火，越燃越大，那些布料物，几乎是遇火就着，火苗窜起老高，程正和杨志兰，都被这火浪给烤得难受。

　　他应该跑，安全第一。

　　可跑出没几步，他就反应过来。

　　要是，这一把火，真的把厂房给烧完了，杨志兰也没工作了，他也得回乡下老家。

　　他还说要报答程修他们，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把火，把这个服装厂给烧没了。

　　他把杨志兰甩在一边，冲她吼道：“你快叫人来救火，我先回去救火。”

　　“不行啊，火这么大。”杨志兰急了。

　　“就是火大，更得救。”程正说着，返身已经冲进了火场。

　　杨志兰一边高声呼唤着救火，又不放心程正，跟着冲了回去，拿起她们打地铺的棉被，全淋上水，披在身上，跟程正一块儿跑去救火。

　　****

　　花枝和程修从市里回来，就听说腾达服装厂起火了。

　　两人一下车，就马不停蹄赶去服装厂。

　　服装厂，一片狼藉，外面堆物料的院子，一片焦黑，那些堆放着的物料，烧了大半。

　　“还好，多亏杨志兰两口子，发现及时，只烧着了外面院子，厂房里面还没有烧着。”陈子达庆幸。

　　李秀英等人，也是庆幸：“是啊，要是烧着厂房里面，那损失，才叫真的大。”

　　毕竟外面院子堆放的物料，都是些废旧物料，是些布头下角料这些，成吨的原材料，是在仓库里面保管着，损失不大。

　　“报案了吗？”花枝皱着小脸。

　　“报了案的，派出所也来人，作了勘察，初步怀疑是烟头引起的火灾。”陈子达说。

　　“大家好好打扫一下场地，清点物资，看究竟有多少损失。”程修心情沉重。

　　“嗯，以后，这个生产安全，一定要狠狠抓紧，男同志，一概不许再抽烟，要远离火种。”陈子达说。

　　程修让陈子达带着人，打扫清理着场地，而他，带着花枝，去医院看望程正。

　　这一趟，程正在救火的过程中，也受了些伤，他的后背，被火灼伤一大片，而杨志兰的头发眉毛都给烧掉。

　　明明是一件十分难受的事，可看着杨志兰没有头发和眉毛的样子，还是颇为滑稽，令人感觉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