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去。”
水犹寒低喝一声,手上也停了动作。
听她出声一惊,简逸枫转身进浴室端来一盆水,关上她的门之后拂开那些瓶瓶罐罐,坐到她面前。
也不管她心里怎么想,拧干毛巾就开始擦她脸上的血。
她一开始本能的往后缩,又被简逸枫一只手掌挡了回来。
水犹寒抬眼看着他,距离从未如此近过,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气息吹到她脸上。
简逸枫伸手撩开那几缕覆盖住额头伤口的发丝,轻轻擦着她脸上的血和泥。
看到那裂开的皮肉,他是真的心疼啊,她怎么就这般不知道爱惜自己呢,难道心痛不够么,还要让自己这样伤痕累累。
或许人真的就是一种脆弱的动物,坚硬如她,在生病的时候得人照顾,她也察觉出几分委屈与心酸来。
“该怎么上药?”
地板上一大堆的药品,他还真不知道该用哪一个。
贴好她额头上的伤口,简逸枫目光扫过她的身体,擦伤的地方太多了。
之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她好像裤子已经脱掉扔在了一边,还好上衣的T恤够宽大,不然他可尴尬死了。
她身上衣服划破的地方也不少,而且浑身脏兮兮的。
“你,是不是出了车祸?”
弄成这样,他能想到的,也只有车祸了。
看着简逸枫细心地帮她揭开刚才她胡乱贴上的纱布一角,心里一阵烦躁,水犹寒伸手一把撕开。
“只不过是从车上滚下来而已。”
见她处理过的伤口处,因为她的粗鲁,鲜血又溢出来,简逸枫拿着毛巾的手顿了顿,又把毛巾放回水盆内,声音沙哑着说了一句:“我去换盆水。”
轻声拉上门,简逸枫低头看了一眼盆中的血水,走向浴室。
只不过是从车上滚下来而已……只不过,她竟然用了这样一个词。
水犹寒,你对自己,厌恶吗?
重新打好一盆水,简逸枫坐回她面前,拉过她的右手。
“不要赌气了,你想要的心疼,我也给不了。”
刚才她撕纱布的时候,他才看到她的手肘一片血迹。
手臂上的血倒是在床单上抹得差不多了,只是那皮肉之间的玻璃渣子,让他又是一记皱眉。
拿起一旁的镊子仔细地挑着,挑到一半,抬头想看看她有没有觉得痛,却见她一直茫然地盯着地板,似乎一点感觉都没有,他便继续帮她处理伤口。
尽管她没喊过痛,连皱眉也没有,但他还是尽量地小心,就怕触痛她的伤口,怕从她那从不认输的嘴里听到她的软弱。
简逸枫检查了一遍,觉得还是把她自己随便裹上的纱布换下来重新上药稳妥一些。
他翻过她的手,突然就愣住了,可也只是一瞬间,就恢复如常。
水犹寒看着低头的简逸枫,要说心里没有感激是假的。
从小到大,能让自己觉得温暖的人,寥寥可数。
也许也就只有现在,才能让她觉得自己还是一个需要关爱的女孩子。
其实,自己并不像别人眼中那样洒脱淡然,自己并不坚强,一直,都是在撑,一直,都撑得很辛苦。
可是,不能持续一辈子的温暖,她不要。
“不管怎么样,对自己也该好一点。”
简逸枫重新把膝盖处的伤口包扎好,看了她一眼,却见她目光一直都在自己身上。
她看着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简逸枫那一眼望过来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然后全身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
简逸枫,简逸枫……
帮她处理完所有的伤处,简逸枫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身上的伤痕真的好多,到处都有擦伤,也是在帮她擦药的时候才发现,她身上的伤疤竟是大大小小布满周身。
她离开蓝澈的这几年时间里,到底在经历些什么?
她不是没钱的人,现在的医疗手段又这么发达,他就不信她没钱动手术去掉这些疤痕。
哪个女孩子,不希望自己每天漂漂亮亮的,而她,空有一副漂亮的外表,却如此不珍惜。
等他确定好伤口都处理完了的时候,他抬头一看,她已经睡着了。
简逸枫下意识地伸手去抱她,在将要触碰到她的时候却突然停了下来。
在那个金黄色的夕阳西下的傍晚,他也是这样去抱起她走回家,然后把她放在这张床上的。
那一天,他第一次看见蓝澈,第一次看见她的惊慌失措。
也是那一天,他才感觉她真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把自己拢起的袖子放下,简逸枫这才伸手把她抱到床上。
折腾这么久,精神也跟着紧张了这么久,简逸枫确实感觉到乏了,也没有精力再去给她换床单,直接扯过床尾沾着血的被子盖在她的身上,又低头去收拾地上的东西。
收着收着,好几次回头,他还是没忍住,又回到她床边蹲下,掀开被子的一角,看向她的那只手。
他握着她的手翻过来,手腕上是一条平整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感觉随时都还有崩裂的可能。
这是割腕留下的,而且是最近的。
食指抚上她的指尖,简逸枫觉得自己的每一根手指都开始痛起来。
她的手,没有一根手指的指纹是完整的,指腹位置都是一块疤,不用去看,他都能猜到她另一只手肯定也是这样。
水犹寒,蓝汐!
-
第二日一早。
简逸枫睁开眼睛,首先看见的,便是水犹寒柔和的脸部轮廓。
她侧着头,整张脸埋了一半在枕头里面,肤色匀称,睫毛细长而浓密,唇瓣是淡淡的粉色。
昨晚收拾好她的医药箱,又担心她半夜会有什么需要,所以干脆在她床的另一侧睡了下来。
当然,他们中间隔了一个枕头,他还另盖了一张毛毯。
视线越过她看向未拉上的窗帘,天已经很亮了。
开门回了自己房间,看看床头的闹钟,八点半。
换了衣服下楼,简逸枫去厨房煮了一小锅红薯粥,然后到水犹寒房间叫醒她,她喝了两碗,什么话都没说就又睡下了。
等到下午两点过,简逸枫给她吃药的时候,她整个人还是昏昏沉沉的,见她有点感冒,他又给她吃了一点感冒药。
“你这样,真的就行了吗?”
“嗯。”
她吃了药睡下,简逸枫便下楼准备去学校。
他拿好东西正准备关门,就看见任暄妍从院门口走了进来。
“小汐呢?”
“在睡觉。”
“她没事吧。”
“她全身都是伤,而且在发烧。”
“这么说,只是皮外伤了。”
听了他的话,任暄妍嘟囔一句,抬脚就要进去,简逸枫握着门把的手一紧,“砰”地一声拉上门。
“我没想到你的反应只是这样。”
任暄妍不解,“不然呢?”
“她全身都是伤!”
任暄妍算是明白他的意思了,不过,他不了解她的过去,自然不会懂得皮外伤对她们来说,已经是小事一桩了。
“她吃了药刚睡下,你不要打扰她。”
回头看简逸枫走出院子,任暄妍握着门把久久不动。
她可以把它打开的。
可是,她不是一直都最心疼她的嘛,为什么现在她全身是伤,她对她的心疼,竟还不如一个简逸枫。
任暄妍,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