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见蓝澈离开,任暄妍朝这边走了过来,简逸枫拉开车门坐进副驾的位置。
他看着任暄妍绕过车头坐进来,许久也没有开车的意思,只是双手放在方向盘上,食指一点一点地敲打着。
看得出来,她在想事情。
简逸枫一转头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缓缓开口:“比起你,水犹寒和蓝澈,才更像是兄妹。”
简逸枫的一句话让任暄妍敲打在方向盘上的手刹那间停顿,她没有侧头,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挡风玻璃上他的倒影。
“这么荒唐的事,你真能说。”
“我也只是突然就有了这样的感觉。”
其实他也觉得,这个假设很荒唐。
“简逸枫,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爱上她。”
“如果警告有用,你怎么会对蓝澈上心?”
“我的事你少管。”
沉默了许久,他又说道:“我只是突然就想明白了一些东西。”
或许在他明白之前,他就已经爱上水犹寒了吧。
他也想不通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坐上他自行车前梁的时候,她一把火烧掉后院狗尾草的时候,还是更早,早到看见她在离人界弹琴的时候?
心动得莫名其妙,真的不知道。
“简逸枫,放弃吧。”
“放弃什么,有什么好放弃的……我真的……没有想要争。”
那天他跟林澈说的不是假的,此刻他说的,也不是假的,他真的没有想要去插足他们之间。
他知道自己得不到,这是一份一开始就能让人绝望的感情。
他很清醒,他不奢望。
“你应该明白,你这样,只会让她为难,她的心,没有她外表的那样狠,她不想伤害你,不想伤害任何人。”
“任暄妍,我不明白的是,你真的有那么大方嘛,还是,是因为水犹寒是你的朋友?”
“就像你说的,你不明白,我再怎么解释,你也不可能明白。”
不是她大方,不仅因为她是她的朋友,最重要的是,她足够理智,他是蓝澈,那个即使你在他面前声泪俱下一千遍“我爱你”也不会有一声听进他心里的蓝澈,他看似温和亲近,但他的心,从来就只有蓝汐一个人能够走近。
他的眼里,只有蓝汐一个人的影子。
而且这份专注,从来就不是单方面的,是双向的。
“或许在你看来,他们只是单纯的青梅竹马日久生情,甚至会以为小汐是因为感恩才喜欢他,实际上,并不是这么简单的,小汐九岁认识蓝澈,在她九岁以前,除了她的妈妈和她一起生活,她从来没有感受过一丝一毫的温暖,相反地,只有辱骂,冷眼,你没有在那样冰冷灰暗的环境下生活过,你不会了解到当有一双手传递给你温暖时内心的天翻地覆,蓝澈对于小汐来说,她把他完全当作了生命里的光和热,她依附着他生活,依附着他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就算是分开的那几年,蓝澈对她的影响也没有一点改变,没有人能让她离开他,蓝澈已经占满了她的每一个角落,连呼吸都是他习惯的频率,我真的很庆幸,小汐爱上的,同样是一个把她视作生命的人。”
她停顿一下,眉目纠结,有些残忍地下了结论:“你没有希望,你们不可能有以后。”
看着窗外逐渐远去的风景,要说简逸枫没有感触没有心酸是假的,只是,真的下不了这个决心。
“既然在这之前她可以离开他六年之久,谁又敢说,她不会再离开。”
这个世界上,谁离了谁活不下去呢。
“如果你见过她因忍受不了心痛而用针一下又一下扎进指尖,拿酒精不断淋在刚裂开的伤口上的样子,你就会明白,她从来都没有真正地离开过蓝澈,她的心,一直在他身上,第一次见到他,她就义无反顾地交了出去,在她流浪了那么多个国家之后,她依然选择了爱下去,不管后果,不顾将来,继续守下去。”
“或许吧。”
他接话很快,几乎是中途打断了任暄妍的陈述,语气里充满了疲惫。
听到他模棱两可的答案,任暄妍把车开进一家加油站,下车去了服务厅。
简逸枫看着她远去留下自己一个人,四周突然空寂下来,就觉得胸口堵得慌。
再怎么装傻,也装不下去了吧,他们之间,一根针都插不下,哪里有他简逸枫的容身之地呢。
爱下去,好重的三个字,轻言一句便是天荒地老的誓言,伤到支离破碎也不算完的坚持。
水犹寒,如果你没有那么爱他,如果你不爱他,该有多好。
没人知道他究竟因为当年的自私胆小后悔过多少次,只有简逸枫自己知道,再怎么后悔,也无济于事,他回不了小时候重新认识她。
他们没有以前,也不会有以后了。
伸手摸出自己的钱包,拿出里面的三张照片,有两张拍得很梦幻的,是简亦海拍的,还有一张很明显是被烧过残留下来的,是那次他在后院里捡到的,却一直没有扔。
任暄妍打开车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简逸枫低头盯着照片沉默的样子。
“你知不知道你哥给小汐拍的有些照片得过奖?”
“你认识我哥……他,是不是很喜欢水犹寒?”
他想起上次他在简亦海面前说自己喜欢她,顿时觉得有些好笑,难道一句“不可以”就可以阻止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喜欢么。
“当然不,她对你哥来说,连朋友都算不上。”
连朋友都算不上……
简逸枫有些诧异,看向手中的照片。
照片是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感情的。
“照片是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感情的。”
“当然,这句话没错,不过,也许那只是对照片的感情,并不是照片中的那个人,感觉很忧伤是不是?如果是你,会把自己喜欢的人,拍得如此不快乐吗?”
简逸枫恍然大悟。
原来他一开始,就以为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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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说的情况我们都记录下来了,我们会尽快调查的。”
金义正齐了齐手边的文件,向面前的老夫人礼貌地鞠躬,准备离开。
“一切就拜托您了。”
“这是我们份内的工作。”
金义正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把自己投入到舒适的椅背里,一只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边打开拷回来的监控录像。
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细节,之前任暄妍回来还枪的时候,他就似乎想起了一点,可是等她离开之后又忘光了。
这件案子真是想不通,原本只是一桩凶杀案,竟然会牵扯到美国的CIA。
如果她们两个人只是为了那个开枪的男人,又怎么会跑去冒认死者的女儿,如果那天出现在办公室里的女人真的是水犹寒,那她又怎么会和嫌疑人一起逃走,如果那天那个女人不是水犹寒……
等等,水犹寒,那个女人……
电脑被暂停,画面停在她的背影上。
他想起来他忽略了什么,她的身份。
他只看了任暄妍的证件,竟然忘了一直有些沉默的她,她也许,并不是CIA的人。
如果她不是CIA的人,真的是那天出现想要杀死死者的女人,死者的儿子又怎么会袒护她,他那天也在办公室,不可能认不出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想不通。
他按通桌上的电话,“Beaver,你去查一下,之前从我办公室出去的那个女人,去哪儿了,马上就查。”
“好的。”
挂掉电话,金义正似乎也不那么发愁了,万千思绪终于理出了一条清晰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