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婧姚躺了才四天就要出院,脖子上的线还没拆呢,气的殷嘉言话都说不出来了,拉着李颜笑想让她劝劝林婧姚,却被李颜笑一句你当初也这样给气的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晕过去。
林婧姚着急出院是有原因的,吴方立快不行了,想见见她。
当初吴毓崧入狱吴方立为他奔走牵线废了不少心神,他在学校那边也因为他有一个入狱的儿子而受到了不少非议,几次想向上走都没能走上去。
吴方立才六十岁头发就全白了,躺在病床上整个人都是枯瘦的,跟十年前那个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大学老师真是一点都不像了。
吴方立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握站在病床前林婧姚的手,林婧姚没有躲却也没有主动握上去。
吴方立的手在空气中颤抖的动了两下最后放下了。
“我老了,不中用了。你能来,我很高兴。”吴方立看着林婧姚心情有些复杂。
那三年他是真心把她当女儿来疼爱的,要不是出了那档子事,在她母亲去世后,他愿意照顾她一辈子。
“医生说,你的病很重。”林婧姚语气平淡,像是妥协了一样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不紧不慢的拿着水果刀削起了水果。
临江在绥水的上游,绥水靠海,如今的气温要比临江舒服一些。
“我知道,还有不到一个月。”吴方立平静地看向林婧姚。
“和你母亲一样,是胃癌。”吴方立微微叹了口气。
林婧姚手上的动作一顿,苹果皮断了。
“报应不爽啊……我给你道个歉吧。”吴方立诚恳的望着林婧姚。
“你这是觉得自己快死了,觉得当年的事情对不起我,怕死了之后良心不安,所以把我叫过来,只为了说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林婧姚都没有抬眼瞧他只是看着自己手里的苹果慢吞吞的削着。
“我知道你心里有怨,阿崧他是牢也做了,罚也认了,我是真心道歉的。”吴方立对着林婧姚这个先辈好言好语的哄着。
“你是真心道歉了,可吴毓崧心里是怎么想的谁知道?还是说你觉得你能替他道歉?”林婧姚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了他。
吴方立看着现在对答如流平淡如水的林婧姚,他仿佛再也在她身上找不到一点林婧姚十年前的样子了。
“我连自己都没法原谅,你觉得,我有多大的可能性会原谅他?”她似乎真的释怀了一般,根本不在乎他所谓的道歉。
“就算吴毓崧真的诚心诚意的道歉了,哪怕他给我跪下磕头,我又凭什么选择原谅他?”林婧姚脸上带着得体的笑,漫不经心的转动着水果刀。
林婧姚走出私人疗养院大门的时候阳光正好,附近就有海,咸咸的海风夹杂着水汽浸润着人的肺部,整个人如同泡在了盐汽水里凉爽。
“走了。”殷嘉言单手撑在车门上示意林婧姚上车,林婧姚深吸一口气后上了车。
林婧姚拜访了一下舅舅家,在舅舅家客套了一下吃过晚饭后就离开了。
林婧姚刚下楼就碰见了殷嘉言,他们两个人家就是绥水的,她以为殷嘉言回家了。
“走啊。”殷嘉言脸上带着少见的柔和。
“去哪里啊?”林婧姚走到了殷嘉言身旁。
“去看烟火。”殷嘉言主动牵起了林婧姚的手。
林婧姚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殷嘉言说了什么。
是啊,十年前的今天就是命运的齿轮转动的起点。
十年前的那片城郊如今已经是开发区了,不变的是这里每年夏天还是会办夏日烟火秀。
殷嘉言拿着冒着泡的两瓶汽水向着林婧姚走来,林婧姚低下了头她似乎成了自己当年的样子,而殷嘉言也还是青涩的模样,他没有爽约,而她也没有经历可怕的一切,两个人喝着汽水,在一朵朵在夜空中炸开的烟花巨大声响中笑着看对方。
殷嘉言大步向林婧姚走来,由青涩变成了坚毅,而她也从痛楚转变成了平和,这段路他们走了十年。
“对不起,当初我爽约了。我答应你,以后都不会再失约了。”殷嘉言拿着汽水看着低垂着眼眸的林婧姚。
“人们总爱说对不起,难道对得起很难吗?”林婧姚心里涌出一阵酸涩,痛苦酸涩并不好受,情绪在心间回荡几乎融化了整颗心脏。
这么多年了,她日日痛苦,已经很少有如此大的情绪起伏了。
她不想结束生命,她只想结束痛苦,可结束了痛苦她的生命还剩下了什么呢?
它们似乎已经长在了一起无法分离。痛苦太久,她好像与它融为一体了我不知道她现在活在痛苦之中还是她存在本身就是痛苦。
她企图在学过的知识中寻找答案,可知识告诉她,她要自渡,要学着放过自己,原谅自己,拯救自己。
她见过目睹过世界上最美的景色,那是黑暗中人性的光辉。
她也浏览过恶魔的暴行,那是人性中最恶的一面。
人们期待着黑暗之后的黎明,她也在一件件暴力犯罪的案件中企图反思着人性中最不堪的一面。
可她不是他们的救赎者,她甚至连自己都救不了。
“林婧姚,不要适应痛苦。”殷嘉言的声音坚定而柔和,就像一束刺破了黑暗的光芒,柔软却富有力量,指引你却不会逼迫你,它的存在就是在温柔的告诉你,黑暗不会消散但希望也是如此。
“一阵风可以吹走一张白纸却吹不能吹走一只蝴蝶,因为生命的意义在于不顺从,在于反抗和挣扎。”
林婧姚抬起头看着殷嘉言,心里的酸涩似乎被另一种情绪所替代。
“林婧姚,你不要自苦啊……”
一朵又一朵绚烂美丽的烟火在浓重如墨的夜空中炸开,天上的烟花,星星和月亮组成了梵高笔下的星月夜。
“殷嘉言,你说一遍我喜欢你。”林婧姚接过了殷嘉言手里的汽水。
“从前殷嘉言喜欢林婧姚,高三(四)班的林婧姚从来不知道。现在殷嘉言喜欢林婧姚,那林老师、林顾问打算知道一下吗?”殷嘉言看着终于带了几分人气的林婧姚微微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的。”林婧姚喝了一口汽水。
“从前知道,现在也知道。”林婧姚笑了,不是出于礼貌的得体的微笑,也不是那种故意让人觉得她亲切的微笑,没有刻意感,也没有疏离感,是真真正正的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
伴随着最后一朵烟花在夜幕中的绽放也意味着这场狂欢的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