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调岗
林晓秋有些懵,她上一辈子仅仅见过厂长一次,就是她被开除那天。
厂长对她说,你给我们厂摸黑,作为一个女孩子不自重,不爱惜自己的声誉,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这样的人不配留在厂里。
记忆中,厂长对她说的话只有羞辱和责备,没有关切和问候,甚至都没有听她的解释。
既然厂长有请,她不能不去。
林晓秋把早点送回宿舍给方芳,匆忙洗漱过就去找厂长。
虽然不知道厂长要对她说什么,她只想赶在上工之前谈完话。
“咚咚咚”林晓秋敲响厂长办公室门的声音响起。
“进来。”厂长汤波的声音听上去还算温和。
“厂长,您找我?”
“三车间林晓秋?”汤波站起来,一脸严肃。
林晓秋点点头没说话,倒不是害怕,只是她拿不准汤波到底要说什么。
“听说你修理好了那台洗羊毛的机器,而且是连之前的老毛病都修好了?“汤波指了他对面的椅子,示意林晓秋坐下谈话。
不过林晓秋着急去车间上工,摇摇手才回答:“是的。”
汤波的眼神扫过林晓秋的上半身,没做声,轻咳一声问:“拣羊毛的工作辛苦吗?”
林晓秋本想拍个马屁,说什么为了国家建设,为了厂里的长久发展宏图大志的空话,转念一想,还是踏踏实实做个真实的人吧。
“辛苦。”
汤波这才正眼细细打量站在对面的小姑娘,她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没有不安,没有紧张,没有局促,腰板挺直,双手自然地垂落在肩膀两侧。
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模样,扎个高马尾,露出圆秀美的额头,显得很精神。
额头两侧的碎发恰好修饰了她白净清新的脸庞,水嫩地跟花儿一样。
黑红色的格子衬衣穿得那么有气质,尤其她眼里透着不符合她年纪的光亮,那是希望的光亮吗?
“鉴于你前两天修好了厂里赶工的机器,对咱们厂有一定的贡献。我综合考虑了下,决定给你转岗。
既然你也觉得分拣羊毛辛苦,你就自己提个想法,告诉我,想去哪个岗位。”
汤波对林晓秋没有别的心思,他是偏正派传统的男人类型,说话从来都是严肃为主。
林晓秋没想到好事来的这样快,看来这个汤波厂长分得清好赖。
她现在只想挣钱,别的岗位拿的都是岗位工资,永远不变那种。
就算十年、二十年后跟上社会发展的脚步,顶多也就三五千块,她也不可能永远留在厂里。
拣羊毛辛苦,但按斤称,她一个月最少也能拿一百多的收入,当然全凭她手快。
厂里大多数人的工资停留在在平均六十到八十这个阶段。
林晓秋脑子飞速运转,厂里还有什么岗位是计件算工资?
“厂长,我什么岗位都可以选吗?”她脑子里已经有了大概的方向。
“也不是所有岗位,我从来都认为一个人始终要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汤波说的委婉,其实他要表达的真实意思是有多大碗吃多少饭,省得撑死还丢人现眼。
“我想去纺织羊毛衫,羊毛大衣的岗位可以吗?”
正华羊毛厂转型成为羊毛衫,羊毛大衣服装厂是5年后,林晓秋只是想提前把纺织技术学到手,然后再利用这五年的时间差,搞一搞事业。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汤波听到林晓秋的话,埋头看文件的眼睛再次抬起,这个小姑娘不止聪明,她还很懂得厂里的前途。
他认真地看着林晓秋问:“为什么想去纺织岗位?那边的活更辛苦,咱们厂里刚引进的新技术,女工每天加班是常态,你不是不喜欢辛苦的工作吗?”
林晓秋微笑地点头:“我知道辛苦,但我也知道羊毛衫岗位那边是计件算工资,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倒是手挺快的。”
汤波疑惑了一下,只是因为她手快想去挣更多工资?
听起来似乎也没什么毛病。
可她的眼神却告诉他,不是工资的问题,她的眼神太过赤诚,带着一丝狡猾。
不过,答应她也没什么损失,她要是真的手快,还能为厂里多奉献一点,去就去吧。
汤波随手写了一个条子,盖上厂长的公章充当调令。
“拿去吧,去纺织部报道。”汤波很痛快地递给林晓秋。
“厂长,昨天修机器的人还有一个姑娘,是我的搭档,她叫方芳,我跟她一起干活才快。能不能把她和我一块调去纺织部织毛衣啊?”
织毛衣?汤波有些想笑,她认为的纺织部就是织毛衣?
汤波没有犹豫,这是他的疏忽,听说是两个人修的机器,虽然柳茂三报告的时候说的是另一个女孩子没出什么力气,但他作为厂长,不好偏心。
拿起桌上的钢笔添上方芳的名字,一纸调令在手,林晓秋笑着谢了又谢离开汤波办公室。
方芳看到林晓秋手里盖着厂里公章的大印,瞬间有了底气和盼头,就算她再木纳,再不聪明,也知道厂里新成立的纺织部才是厂里的未来。
原本她不知道,可是听别的女工讨论多了,她也会茅塞顿开的。
“我和你一起调去纺织部吗?”方芳有心想炫耀一下,在宿舍说话的声音并不低。
这时大家正准备打扮一下去车间上工,听到方芳的话,很多人都停下手里的动作。
女工宿舍是容纳四五十人的大宿舍,通眼望去全是床铺和蚊帐,因为是铁皮混搭的简易房子,声音能传很远的距离。
陈文露也听到了,正化妆的手抖了一脸腮红,过分擦粉抹脂的脸看上去有些像女鬼。
“不可能!你们吹牛皮!你们凭什么去纺织部?”
她的声音尖利而恶毒,听起来格外刺耳。
加上她那张被手残摧残过的脸,活脱脱一个裘千尺。
大家都知道新的纺织部是厂里的香饽饽,很多人托关系,卖力表现,疯狂拍马屁请客吃饭送礼都不一定能进去。
她们两个进厂不足三个月的新人,凭什么?
“怎么不可能?陈文露你拿去好好看看,这是厂长亲自写的调令,上面有他的公章,白纸黑字红章,我们还能撒谎骗人?”
周青被猛凑过头的陈文露吓了一跳:“大姐,你能不能先洗把脸,大白天化的跟鬼一样做什么?一会进厂出汗,你妆全得花,再说了,厂里化妆给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