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头晕目眩，黑暗中什么都触碰不到，血腥味渐渐弥漫开来，脑袋似欲要崩裂，浑身的骨头像是被碾碎一般，南风连睁眼都觉得吃力，垂在一边的手臂恰在扭曲畸形的铁皮里。

　　那对母女从边上滑落，把她压在最底下，她已经毫无知觉。

　　忽然间，所有人都静了，浅浅的呼吸声淹没在滂沱大雨中。

　　她手指动了动，再无动静。

　　黑沉沉的天像是要塌下来，暴雨犹如无数条鞭子，抽打着挤压变形的车厢铁皮，几缕轻烟在断裂的车厢中间冒出，大雨将其浇灭，

　　但很快冒出新的，源源不断，南风好像又听见无数的人从四面八方赶来，突然嘈杂一片。

　　何西从几分钟前就开始心绪不宁，那种坐立不安的感觉让他焦躁无比，

　　何西握着手机一遍一遍的给南风打电话，刚开始还能打通，再打过去便忙音了，无法接通。

　　苏曼跑来，“何西，这闪电太厉害了，你联系到蒲夏了没有，也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

　　何西站在窗子边，抬头望了眼天，摇了摇头，他没有联系到蒲夏，现在南风也联系不到了，他一门心思都在南风身上，慢慢的往出走，他走得很慢，而南风的电话还是一直打不通。

　　看着越来越阴沉的天空，他忽然背脊一阵发麻，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雨越下越大，像断了线的珍珠，水泥路上已经积了一汪水，积水很厚，街上几乎不见行人，。

　　脚刚踏出警局，迎面一个老师傅着急忙慌的站在街对面吼道:“出大事了!高速上撞车了。撞了十几辆!”

　　何西心口一震，脚底发冷，额角的雨水

　　不断滴落，他站的地方脚下积水，握紧的双手手背青筋凸起，绷紧的双颊因为咬紧牙而微微颤抖，他忽然不敢问了，那种不安的感觉犹如藤蔓绞住他的心，让他窒息。

　　他迈不动步子，听见老师傅给旁边的人说:“就今晚七点多从南城开往这边的一辆小轿车，听说是被闪电击中，离高速口就几百米的距离了，造成了十几辆车连环追尾，有几辆车直接从高架桥上掉下去了，哎呀，可残忍了，那边地上雨水都成红色了。”

　　何西脑子一阵发懵，差点站不住脚跟。

　　他克制自己不往坏处想，可是没办法，脑子里都是南风打电话告诉他的信息，七点半出发，上高速，八点多就到。

　　从街这边到那边，平时不过几步的距离，这一次，何西硬是走了几十步，他没有一步是不颤抖的。

　　等到走到那位老师傅旁边的时候，何西已经彻底僵硬了，已经分不清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他双目通红，颤颤的问：“老伯，你说的是南城通往凉城的高速吗？”

　　“是呀，我刚从那边过来。”

　　老伯看了一眼身旁摇摇欲坠的年轻人说。

　　“从这条路出去不远就能看到了。”指着高速口那边说。

　　“哎呀，真的太惨了，内脏都出来了。”老伯还在说着，可何西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年轻人，你怎么了？”旁边的一位大爷问何西。

　　老师傅一回见他这模样，也吓了一跳。

　　深如血色的唇紧紧抿着，喉结滚了滚，整个人都在抖，身上的雨滴滴答滴答悄然滑落，额头青筋暴起，他就那样狠厉的盯着老师傅看，牙齿上下打颤，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凛冽感。

　　“小伙子？”老师傅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有些紧张的问道。

　　何西握紧双拳，指甲陷入掌肉里，他从

　　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谢谢。”

　　黑压压的天不断掉着雨水，冷风穿透雨衣直直的渗入他的骨头，不寒而栗。

　　又是雨天，上个雨天过后，他遇见了她，这个雨天，这个雨天.....

　　何西抖抖索索的抬起手遮住脸，雨水

　　从指缝里溜进灌入他的衣袖里。

　　他慢腾腾的拉下帽檐，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动，他看不见前面的路，只是知道向前就行。慢慢的十根手指头渐渐开始变得麻木变得冰冷。

　　似乎走了很久，远远的就望见高架那处灯光堂亮，吊起的五盏强力照明灯下大雨的样子清晰可见，

　　可周围不断涌来的黑夜像是忍不得这光芒，它要吞噬毁灭这一切。

　　尽管离得远，可依旧能看到歪歪扭扭的倒在高架上，有一辆汽车倾斜吊在高架边侧，整个车子都翻了翻，

　　越靠近道路越泥泞，这是一条让人步步艰难的路，一路走去，迎接的也许是死亡。

　　有大批消防员正在救援，还有

　　大批附近的人们，高架上密密麻麻都是穿着橘色背心的救援人员，高架桥下田边停着好几辆高档轿车，方头圆肚的领导人匆匆下车勘察情况进行指挥，属下欲行打伞，被他一把推开，高声呵斥。

　　何西终于走到了高速公路事故发生地。

　　献血，哀嚎，残缺。

　　他双目通红，怔怔的望着眼前这一片荒芜惨痛的景象，扑面而来的铁腥味，还有淡淡的硝烟味，还有...浓烈的鲜血味，这一切都使人头晕目眩，他发觉自己迈不开步伐。

　　这幅场景一如当年，也是这样的惨烈，也是这样的绝望。

　　车厢挤压变形的一瞬间他被母亲护在身下，那千万斤重的钢铁就砸在母亲身上，她痛的尖叫，可身形却不曾晃动，她趴在他身上，温暖的身体变成冰冷的尸体，鲜红的嘴唇变成阴紫的模样，她什么都没说就咽了气。

　　最后，就留下了他一个人。

　　脑海里又回荡起母亲最后那几下声嘶力竭的呐喊，她重复的喊他名字，直到抓到他，护了他。

　　何西双手抖得厉害。

　　刚才在经过的时候他听到了旁边的人说到了第一个车的车牌号，最后心存的那点儿侥幸也被彻底打灭。

　　他四周环视了一圈，不断有人从车里被抬出，有的奄奄一息。

　　有的还能走路，心中的希望开始不断被放大，

　　那些活着的人就是他在悬崖边上勒紧的小草。

　　刚才一路走来，他并没有找到南风乘坐的那辆车，何西抬头看到医护人员和救护车。

　　像是能感应到一样，他知道她就在那里，他冲进了黑暗中，冲向了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