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牌已碎，金光也逐渐消失，只剩下月光皎弱，柔柔地洒在江岸。

　　也洒在了刀身之上，泛开一点寒光。

　　寒光又一闪。

　　刀尖已在眼前！

　　黄钦发心中大惊，合掐在胸前的双手猛地一甩，隐隐间变换了手诀，气息忽地一震。

　　下一刻，他的身形已诡异地消失。

　　紧接着，一道不同的黑影闪过眼前，

　　许炼眼睛微眯，刀势不减，狠狠斩下！

　　咚。

　　咚咚。

　　沉声重重，如头颅频频点地。

　　“爹......”

　　黄云武先是看到天上的月，而后是自己的肩，腰，腿，最后弹了几下，只看见地上溅起的几点沉湿的泥土。

　　黄钦发站在众捕快身前，身躯佝偻着起伏，气息极乱，脸色死白。

　　父子二人的位置竟然已经互换。

　　“虽然不知你使了何种秘法提升实力，但你一击不成，必是强弩之末！”

　　黄钦发看了一眼尸首分离的长子，而后抬起头死死盯着许炼，嘴角竟然勾起一丝疯狂的笑意。

　　“众捕快听令，速速诛杀此獠！”

　　可是身后连个脚步声都没有。

　　黄钦发回头怒视，看着呆愣的众人，咬牙切齿道：“不从者，斩！”

　　依然无人敢动。

　　黄县令此时双眼血红，不顾一切地吼道：“不从者，血亲友邻同罪，同斩！”

　　此言一出，终于有人挪动了一下脚步。

　　这是一位刚二十出头的年轻捕快，面容普通，眼中满是恐惧。

　　他的手颤颤巍巍地扶在刀柄之上，但却不敢直视许炼平静的眼神。

　　黄钦发见有人行动，心中顿时大喜。

　　可下一刻，一道魁梧巨影忽地站定在身前。

　　“平飞，我的儿......”

　　佝偻老人慌忙仰头看去，脸上的冷汗沉沉滴落。

　　腥味扑面，巨影遮月。

　　黄平飞眼神漠然，静静俯视着眼前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

　　那道对他威胁极大的封牌已被许炼斩碎，他此时已经没了任何掣肘，不再畏惧黄钦发。

　　“为了活命，你能把自己的亲儿子给卖了，不愧是位生意人！”

　　方才危急之际，黄钦发逃过一劫，正是动用了献祭血亲的瞬身术法，这才换取了一线生机。

　　黄平飞淡淡道：“这种邪法，挺合适你的。”

　　“平......平飞，这一切都是那许炼逼的！”

　　“他杀了你大哥，还要杀我！”

　　“对......对了，他不是还要杀你吗？你快杀了他，杀了他......哈哈哈哈，快杀了他！”

　　眼前的老人踉跄着晃退，胡言乱语，状若疯癫。

　　黄平飞微不可察地摇摇头。

　　他伸出巨大的手掌，一把抓住老人摇晃的半个身子，而后稍稍用力。

　　嘭！

　　清静了。

　　他憎恶地甩了甩手，一脚踢开地上的残躯，站在被染红的泥土之上，轻轻叹了一口气。

　　没有再多说哪怕一句话。

　　大仇已经得报，可他心中却并无波动。

　　心死之人，只能如此了。

　　做完一切，黄平飞望向许炼，语气带有一丝尊敬：“你助我报仇，先前的仇怨我也不追究了。”

　　虽然他不知道对方究竟为何要杀自己，但这倒也无所谓了。

　　“不过，保险起见，这些捕快......”

　　他继续俯视着众人，目光肆意横行，最终定在了年轻捕快扶着刀柄的手上。

　　“让他们走。”

　　许炼语气平静。

　　黄平飞稍稍偏头，有些诧异地看向许炼，随意点点头，指着年轻捕快：“其他人也就罢了，但这人可是动了刀......”

　　“我说，让他们走。”

　　语气依然平静。

　　许炼看向那年轻捕快，高声道：“县令已死，盘水县如今局势不稳，你们还不赶快回城维持治安！”

　　盘水县出了这档子事，这些缉捕司的精英捕快若是死在此地，几日后的县城便极有可能发生暴乱。

　　此时护他们一命，也是在护城中许多百姓的命。

　　年轻捕快愣了半秒，而后简洁地行了个抱拳礼，立刻跟随众人转身逃离。

　　黄平飞见状不禁摇头，刚想开口骂几句妇人之仁一类的话，心中忽然一颤，忽然又没了这份心思。

　　毕竟自己要死了。

　　他自嘲一笑，默默转过身子。

　　月光下，林长阳一手持着断剑，一手拿着半颗妖丹。

　　而他身后的鱼妖已经奄奄一息。

　　......

　　青岩江口，没有大雾，只剩月光，以及岸上火光点点。

　　水师将士们没有离开，而是默默注视着楼船的沉没。

　　像是一场没有唢呐和哭声的送葬。

　　船将尽沉，只剩一支桅杆从水面中戳出。

　　韩守承站在浅滩处，水过膝盖，眼神紧紧盯着那支桅杆。

　　许久，一道涟漪从杆底泛出。

　　再一眨眼，林磐海已经站在水面，衣袍滴水未沾。

　　他身上的狂乱气息已经全部内敛，显然已经将水运和水脉彻底炼化。

　　众人大喜：“林公子......”

　　林磐海几步闪到江岸，高声道：“青岩水师听令！随我助林将军，除妖！”

　　“是！”

　　......

　　“此妖将死，便不劳烦许平夜使了。”

　　林长阳将手中断剑抛掷在地，对着许炼郑重说道。

　　许炼点点头，脚步却默默地挪向鱼妖身边。

　　他挥出一刀，干脆利落地了结大妖的性命，而后沉沉吐出一口浊气，疲惫地靠在了巨鱼的身旁。

　　气力已经被【金虎煞】已经榨干，他此时正在暗自运转着《阴阳罡煞功》疗养身体。

　　不远处，黄平飞有些解脱地看着这一幕。

　　妖丹被取出，他也不再与鱼妖共享感官，也算是重获自由。

　　林长阳也没有在意许炼的作为，只当这是平夜司除妖务尽的习惯，倒是对此表示有些认可。

　　他慢慢走向黄平飞，道：“我如今实力大损，未必能稳赢你。”

　　“你我打一场，我若输了，这半颗妖丹归你，我会让我儿子传授你妖丹的炼化秘法。”

　　黄平飞冷笑一声：“你儿子炼化了妖丹，还能做人。我炼化了妖丹，能不能活命另说，我这辈子嘛，也就只能当一只妖了！”

　　“你自己造了这么大的孽，想着用一颗妖丹补回来，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话落，他摆出一个拳架，目光平静，视死如归。

　　再大的恩怨，只要分出个生死，也就烟消云散了。

　　“林将军，请赐教！”

　　林长阳闻言怔怔，而后将妖丹收到衣中，叹息一声：“既然如此，那便来吧！”

　　“许平夜使，你且做个见证，林某在此谢过！”

　　许炼静静看着二人，勉强笑了一下。

　　他能见证什么？这类是非对错的事，总是如同缠绕不清的丝线一般，难以分清。

　　不过生与死倒是容易分清，也算得上方便省事。

　　许炼抬头看了看天，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对了，今夜月弯，不够圆。

　　再低头看时，一人已经出拳。

　　密林之中，一位女子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林扶雨轻轻拭去了眼角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