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炼在大街上快步走着，城中居民尚且不知袁氏造反的消息，因此大街上仍是一片热闹。

　　他拐进一条普普通通的巷子，在一户平常人家门口停下。

　　门上的桃符是年前刚换的，左右对联是方叔平亲自写的。

　　许炼敲门：“方先生，您在家吗？”

　　无人应答，片刻后，一位妇人红肿着双眼开了门，院子里的小男孩正在看着水缸中的自己发呆。

　　“你是叔平的学生？”

　　妇人声音嘶哑，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许炼见状眉头紧锁，点头说是，焦急道：“师娘，方先生如今在哪？”

　　不问还好，一问出口妇人便忍不住啜泣起来，急得许炼左右为难。

　　“他......他昨天早晨出门去私塾教课，中午的时候就有捕快跟我们说他回不来了！”

　　许炼心中大惊，急忙追问：“出了什么事？”

　　“捕快不肯说，只是让我等远离私塾！”

　　“方先生还在私塾？”

　　妇人哭哭啼啼地点头：“是。”

　　许炼当即告退，强行压下心中的担忧，飞快朝私塾方向奔去。

　　“回不来？难道是......”

　　许炼脚步猛地一停，前方高大城墙之下的葱郁树林已经全部成了枯木。

　　那条通往私塾的小路也已经被人用封了起来，五六位带刀捕快正守在路口。

　　私塾屋舍保持着原样，院内仍是书声朗朗，反常一般的热闹。

　　“站住！”

　　一位捕快手握刀柄，出手警告腰间佩刀的许炼。

　　他见是一位七尺少年，眉间严厉之色稍稍减弱，厉声问道：“来者何人？”

　　“我是这座私塾的学生。”许炼走到几人身前。

　　几位捕快面露怪色，其中一人解释道：“此处已被平夜使下令封禁，无关人员不得进入！”

　　平夜使下的命令？

　　许炼眉间锁出道道褶皱，心中无比杂乱，但还是强行稳下心绪，快速询问道：“这位官爷，此处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时私塾内书声不绝，传入许炼耳中。

　　几人面面相觑，犹豫了几秒。

　　“这是我们官府的事，你不要过多......”

　　许炼闻言再也按耐不住，闷哼一声大步撞开几人，径直往私塾中走去。

　　“大......”

　　一个“胆”字到了嘴边却迟迟说不出口，那被撞到一侧的捕快忽然呆楞住了。

　　只见一层坚厚内气迅速覆盖住那鲁莽少年全身，一股杀气自他身上弥漫开来。

　　“外气境武夫？快去通知总捕头和林大人！”

　　许炼对身后之事不闻不问，一脚踹开私塾大门，大骂道：“放学了就趁早回家，谁还留在这里内卷？”

　　凉风吹过，私塾之内花草树木一切如常。

　　只是透过学堂窗户看去，一群学生正坐在座位上，忽然齐齐转头看来。

　　他们眼神呆滞，脸色苍白，手捧圣贤书，口中重复念着书上的内容。

　　“君子正心，鬼神难近。”

　　......

　　段岩快马加鞭，向城东疾驰而去。

　　马蹄声踏响长街，尘土飞扬，百姓们稍稍放松的心弦再次紧绷。

　　私塾小路前，一位身着轻甲，背托长剑的高冷女子正满脸愠怒地看着私塾方向。

　　段岩翻身下马，急忙向那高冷女子问道：“林平夜使，现在情况如何？”

　　林言玉的俏脸阴沉如暗渠流水，她沉声道：“没想到你们缉捕司不仅让护城灵符出了问题，还拦不住一位擅闯鬼域的毛头小子！”

　　段岩闻言脸色顿时怒得涨红，但最终还是保持了理智。

　　这林言玉能独自镇守一处鬼域，实力自然远超其余几位平夜使，段岩不敢造次。

　　而他们缉捕司巡逻不严，让青山县城墙上刻印的护城灵符被人暗中破坏，最终导致昨夜有不少妖物和阴鬼攻城，自己就更加不占理了。

　　虽然大部分妖鬼都被缉捕司和平夜使联合剿灭，但仍有两只凶煞境鬼物逃窜入城，分别在城中形成了两处鬼域。

　　鬼域之中，鬼物可以源源不断地补充阴气，还能施展种种诡异术法，战力碾压同阶修行者。

　　而凶煞境鬼物入城之时，方叔平正在带领学生们晨读。

　　因此师生一众人等全都被困在了鬼域之内。

　　林言玉昨夜守城受了些伤，为了保险起见，她便下令先将此地封锁，等自己养好伤势再作打算。

　　“那鬼物贸然被人打扰，很可能再次作乱，你们先带人疏散周围百姓吧。”

　　林言玉吩咐段岩做事，目光幽幽地盯住私塾大门。

　　“私塾内的人应该早就死完了，那个莽夫想去送死我也拦不住！”

　　她如今只能静观其变了。

　　......

　　“这就是鬼域么？”

　　许炼曾在李玄的《异事杂记》中了解过这东西。

　　凶煞境鬼物以生人的欲望或执念为引，创造出一处充斥着鬼阴之气的法阵，以此汲取鬼域之内生灵的念力修炼。

　　身后大门紧闭，他眼神微眯，快速观察着私塾内的一切。

　　阴寒冷清的鬼域之中，许炼如同一颗火球般显眼。

　　但学堂内的学生仍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边读书边呆呆地看着他。

　　许炼见昔日同窗如今麻木痴傻如傀儡，心中无名之火暴起，丝丝缕缕的煞气一下涌入护体罡气之中。

　　“方先生？！”

　　粗暴的喝声打断了诸位学生的读书声，私塾内忽然一片寂静。

　　许炼手中的雁翎刀已经附着了一层刀罡，他全身肌肉紧绷，随时准备爆发。

　　但学生们仍然呆呆坐在学堂内。

　　他见自己亲爱的同窗们没有任何动作，心里有些庆幸：“还好没有被完全操控，至少不会攻击我......”

　　“不然只能来世再做同学了。”

　　许炼由前院转入后院，一路故意制造着七七八八的杂乱动静，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脚步声，想要引出藏在暗中修炼的鬼物。

　　后院之中空空如也，许炼竭力保持着冷静。

　　“私塾有儒家浩然灵气守护，不可能被如此轻易地被炼制成鬼域。”

　　“方先生的儒家文帖应该能借助私塾内的浩然灵气抵挡许久。”

　　“而那鬼物忌惮我，所以才没有对我下手。”

　　许炼冷冽的眸子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他心思闪动，忽然深吸一口气。

　　【书生意气】（生效中）

　　他心中想起的是自己那日在小院中说过的话。

　　一双明眸不可遮！

　　许炼抬眸，一道女人身影正站在屋顶上盯着他。

　　少年持刀狞笑：“终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