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花香萦绕的时间过的很快,他们一下子就围着这三十几亩的花田走了一圈。
男人好几次提议要帮晴晴在花田中拍照做留恋,但晴晴都拒绝了。她说自己拍照不好看,她说这光线不好。
月色皎洁,也有路灯。只是她不想拍而已。
晴晴从口袋掏出手机,显示已经将近十点,平时不出意外,她肯定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洗澡上床睡觉。
“几点了?”男人问.
“快十点了。”
“跟你在一起的时间过的真快呀。”
“嗯,我们回去吧。”
“你今晚要留下来在这里睡吗?”
“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睡呢?”
“因为我想要你留下来陪我。”
拒绝一个人可以有千万种理由,最真实的那一个往往容易把人刺痛。所以善良的人们常顾左右而言他。“我明天一大早要送花篮给客人,今天下午就已经约好了。”
“明天一大早我就把你送回去,不会耽误事情的。”
“可是我不喜欢早起,我想多睡一会。”
“你早上起来可以在车上继续睡。我开车不会打扰到你的。”
男人如此执着,她觉得任何理由都难以说服他,所以晴晴只好以退为进。“我睡觉之前都要用很多护肤品的,不用那些,我觉得脸干睡不着。”
“那我送你回去拿那些护肤品,然后我们再回来,好不好?”
晴晴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只大型的宠物狗抱住了脚,难以脱身。
“真的,”晴晴用力的点了点头,她期待男人模仿她的动作,对于她接下来的话语也表示认同。“我今天回去睡,下次再来你这里睡吧。”
男人虽然痴情,但绝不傻。他没有生气,他像是跟自己相识多年的朋友讲小学同学的八卦一样,他笑着,露出并不整齐的牙齿:“我还不知道你,你今天回去了,估计再也不会来了。”
她像是拉完一泡茶色的尿,又忘记冲厕所了,现在被疼爱自己的妈妈发现。她忍不住的咧开嘴笑了,但是没有发出声,她用的左手摸了摸自己的左眼睛,然后左手顺着她脸部的曲线流畅的滑下来。
她想撒谎,想反客为主,想指责他怎么认为她是那种人,想骗他说:她真的很想留下来陪他,回家只是一个普通女生对自己容貌的爱惜而已。生意人,没有不撒谎的,有时,就算她对这个合作商家再不满意,为了体面,她也说:那我下次有需要再找你。然后“下次”就是她不记得有那样一个人。
她狡黠的笑着,边点头边“嗯”了一声。
然后他们不约而同的往回走,到了他住的地方。男人极其自然的开车,晴晴也理所应当的上车。
他说:“真的不可以不回去吗?晴晴长得这么好看,一个晚上不涂那些护肤品,照样可以甩那些女生几十条街。”
她有点心软了,她觉得在这花圃睡一晚上确实没有什么大的关系,何况昨天晚上该发生的也都发生了,再发生一次又如何?但是她一想到已经上车了,车子也开了这么远,再掉头也麻烦。她只好用调侃掩盖住自己的犹豫。“谢谢你这么瞧的起我,是不是跟很多女生都说过这种话?”
“没有,真的就你一个。我大学毕业之后都没有谈过恋爱的。我都不喜欢那些女生,太俗气了,没有我们晴晴有气质。”
晴晴面对这么诚实真切的人,显然手足无措。她开始觉得自己没有必要这么抗拒他,不应该因为一个人的长相就剥夺他所有的机会。她从自己身上看见了社会的不公,看见了很多人以貌取人,凭着自己手里有资源就对其他人肆意妄为。她认真的跟自己说:“长相真的没有那么重要,性格才是,只有暖人的性格才是整个社会最大的财富。”
尽管高珲从事的是艺术行业,但是每次他不画画或者不教别人画画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的生活很闷。他上学的时候喜欢画画的也是因为,在画纸他可以肆意挥毫,游走四方,颜色任由他调遣,轮廓凭他捏造。而每天的生活是让他失望的,他没有过爱情,所以也不相信爱情。他把那些本应用在爱情上的时间都用来赚钱啦。他太渴望财富了,赚钱这事对于他来说,像是寒毛,遍布全身和他骨肉相连。他记得小时候,他的父母外出打工赚钱,留下他和哥哥跟着爷爷奶奶在家,而爷爷奶奶要照看的又不止这两个孙儿。老人家有三个儿子,除了最小的儿子上过大学,结婚晚。两位老人还要照顾自己大儿子的一儿一女。高珲和他堂哥堂姐的年龄也就相差一两岁,可是高珲伯伯在大地方做生意,赚的钱也比他父母多一些,所以高珲的堂哥堂姐总是能经常收到父母寄回的新衣服,而且他们还背着两位老人给了自己小孩零花钱。而高珲和他哥哥的生活就不一样了,尽管他们有着共同的爷爷奶奶,但是高珲他好几年都不会买新衣服,他要么穿自己哥哥穿剩下的,要么穿堂哥穿剩下的。
还有一年夏天,高珲的伯母给他堂姐寄回来一件印有《海贼王》路飞的白T恤,尽管那版型是女款,但他想,白色的衣服,穿在身上估计也看不出是女生的衣服。他很喜欢《海贼王》,他幻想有一天自己也能出海寻宝,然后让财富带走他生活中所有的不愉快。但是现在,他仅仅梦想自己能穿上堂姐的这件衣服。他多么希望他的堂姐不喜欢这件衣服,一次也不穿,那样他以后得到这衣服的时候,就没有人嘲笑他是穿女孩子衣服。
但是因为他们堂兄妹四人都是一起看这动画片的,所以他猜堂姐肯定也很喜欢这白衬衫。
那天晚上,他像是生病了,晚饭也没有吃,直接穿着衣服就躺在床上了。老人看着高珲不吃饭,一开始还很着急,以为他生病了。他奶奶连忙跑去床边用手摸一摸高珲的额头,以确保这孩子不是发烧或中暑。在确认没高珲有什么问题之后,才放心的去照顾其他几个孩子。看见奶奶的注意力又从自己的身上移走,高珲拉起床铺角落里那床很厚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然后闷声哭了起来。
这么热的天,还盖着被子睡觉,高珲的这一举动又成功召回了奶奶守在他的床边。
“珲珲,你到底是怎么啦,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奶奶带你去看医生?”
高珲还是闷声的躺着眼泪,像是得了一场很严重却不便明说的病。
“珲珲,你有什么事就跟奶奶说好不好,不要害得奶奶操心啦。”
他眼泪流的更大颗了,嘴巴也瘪了起来,像是在忍着巨大的一股伤痛。
“你说呀”奶奶有些不耐烦了,“家里的猪都还没有喂呢,猪都要饿死了,我还在这里看你做鬼脸。”
他还是没有说话。
“你再不说话,我就走了”
“我,我,我”高珲说一个字,吸一下鼻子,因为哭泣,他眼睛变得极小,连带着他说话的声音也小了“我想穿姐姐的那件新衣服。”
“你想穿姐姐的哪一件新衣服?”奶奶大着嗓门喊起来,完全没有理解高珲那时的羞愧.
高珲喘了一口大粗气,连带着两股大大的年糕状的鼻涕从鼻孔里涌出来。
他哭着,但他还是把话说的极小声:“就是伯母给姐姐新买的那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