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六日,高考前夕。
学校给高三学生放了一天假调整状态,覃傲和阮茉相约去伽蓝寺拜一拜。
伽蓝寺是小城当地非常有名的寺庙,据说非常灵验,尤其是求考试和求姻缘。
二人诚心上香祈求完毕以后,在寺庙里逛了起来。
寺庙不是很大,很有南方精巧细致的味道。寺里香火很旺,放眼望去,都是学生过来上香。
覃傲与阮茉走着走着,看到有个竹筒可以求签,阮茉按捺不住好奇心,非拉着覃傲上去求。覃傲只好随她一起跪在菩萨面前的蒲团上。
覃傲见阮茉双手合十,闭上双眼,也跟着有样学样。过了不久,阮茉拿起竹筒,开始摇晃。噼里啪啦只两三下,就掉落一只竹签,上书:
登舟待便风,月色暗朦胧。
欲辗香轮去,高山千万重。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大凶。阮茉面无表情,心情跌宕到了谷底。作为一个高中生,她是能看懂这几句话的大意的。她求的是高考顺利,但是这签文感觉怕是要事与愿违啊。
轮到覃傲抽签,他轻轻摇晃了两三下竹筒,也很快就有一只竹签掉落,上书:
举步出云端,高枝未可攀。
升头看皎月,犹在黑云间。
下面的小字写着,凶。覃傲微微皱了下眉,又很快恢复。他伸手去要阮茉的签来看,一时间有点心慌。
他带着阮茉,找到解签处。将手里的两只签交给解签的和尚。和尚仔细看完两只签,单手立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举起阮茉的签问:“请问施主,此签求得是什么?”
“学业”阮茉简短的回答。然后安静等着他解签。
“此签预示着时机未到,施主学业之路坎坷,若想达到心里的目标,还有些磨难需要经历,阿弥陀佛。”
和尚又举起另一根竹签,问覃傲:“这位施主求的是什么?”
覃傲看了一眼阮茉答到:“姻缘”。阮茉嘴角抽搐了下,能在高考前一天求姻缘的,除了覃傲,估计没别人能干得出来。
“施主,此签表明,成与不成,皆在转念之间。只是个中缘由千变万化,且双方二人牵扯着前世业力,就算是成,怕也是要一波三折啊。施主,贫僧奉劝一句,顺其自然,阿弥陀佛。”
覃傲和阮茉像被人揍过一样,低着头弯着腰走出了伽蓝寺。本来想说,高考之前,临时抱佛脚能带来一点心里安慰的,但是现在似乎心里压力更大了。
按照签文的指示,覃傲情场失意,阮茉情场考场皆失意。
覃傲和阮茉只顾着低头走路,等走到十字路口等红灯时,才发现迷路了。他俩站在十字路口,不知该往哪里走。这个状态跟他们的心态一模一样,他们迷茫地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覃傲忽然牵起阮茉的手:“我们赌一把,向左走。”阮茉点点头,然后跟着覃傲向左走。随着路边的景色越来越熟悉,他们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这把,赌赢了。
覃傲牵着阮茉的手,加重了力道:“别怕,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阮茉重重地点了几下头,然后紧紧地抱着他,也顾不得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眼光。她觉得,只要她和他一起,就可以陡然生出许多力量,足以对抗世界和命运的力量。
小城的高考一共三天,阮茉在第三天上午交卷的时候,大大地呼了一口气。就剩最后一门大综合了,前几门都发挥地不错,不出意外的话,等下午最后一门考完,L大应该没问题了。
阮茉心情放松了许多,蹦蹦跳跳回到家,却被家里的一片狼藉吓到了。地上全是摔碎的杯子和碗,电视机也被砸了个洞。
阮茉以为家里进了贼,刚想退出去报警,眼尖地发现阮妈妈正坐在厨房里。她赶紧上前询问情况。却发现妈妈手里拿着她的报考志愿单。
晴天霹雳,她猛地想起伽蓝寺里和尚说的话,有种不好的预感。
阮妈妈发现她回来了,一反常态,既没有骂她,也没有打她。只是眨着眼看着大门发呆。这让阮茉更加慌张。
阮茉下午还有一门考试,她看着家里一片狼藉,也没有做好的饭菜。她想着要不忍忍吧,等考完试再随便买点东西吃,然后等晚上回来再好好跟爸妈解释这件事。
阮茉趴在桌上午睡,打算睡到一点钟出发去考场。等她十二点五十的时候,迷迷糊糊得醒了,然后发现大门被锁起来了,她被关在了家里。
“妈,妈!”阮茉大声喊到,却没有人回应她。难道妈妈出去打麻将,关门的时候忘了她在家?
“妈,我考试要迟到了!”阮茉又一次喊到。
“别考了,就留在本市上班吧。”阮妈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阮茉犹如坠入冰窖,浑身充满了凉意。妈妈居然是故意锁门的,就为了不让她去考试,不让她去别的城市上大学。
“妈,你开门啊,我就剩最后一门了,你让我去考试好不好,我求求你了,妈——”阮茉在屋内一边撕心裂肺的哭喊,一边使劲拍打着门板。屋外的阮妈妈却像一座雕像一般,充耳不闻,纹丝不动。
阮茉的嗓子都喊哑了,她忽然想起来给爸爸求助。她拿起电话,拨通了爸爸的手机号。
“喂?”爸爸的手机一打就通。
“爸,爸,我是茉茉,你快回来,妈妈把我锁在家里,不让我去考试。”
“好,茉茉别哭,爸爸这就回来,你先别哭。”阮爸的工作单位离家很近,大概十分钟就能到家。
挂了电话的阮茉,脑子里全是和尚的话,和妈妈刚刚阴森的语气。它们变成了索命的绳索,将她越捆越紧。
终究是抵不过命运吗?阮茉忍着心里的绞痛,一遍一遍的安慰自己,一切都还来得及。她又想起那个一直帮助和支持自己的少年。
覃傲,覃傲,给我力量。我快要崩溃了,呜呜呜。我们一定会一起去T市上大学的。
阮爸爸回来的时候,发现阮妈妈就坐在大门口,脸朝着太阳,却没有一丝表情,整个人阴气沉沉。连阮爸爸叫她都没听见。
直到阮爸爸拍了拍她的肩膀:“啊,你回来了,你知道吗?茉茉要抛弃我们去T市,我今天在她枕头下面发现报考志愿单,三个学校,全是T市。茉茉她不要我们了。”阮妈妈像看到救星一样,絮叨着、控诉着、发泄着。
阮爸爸也没有想到,女儿竟然阳奉阴违,偷偷填了离家这么远的学校。这个消息他一时还有点消化不了。
阮茉听到了爸爸的声音,立刻拍打着大门哭喊:“爸,爸,你先让我去考试,我回来再跟你说,我要迟到了爸!”
阮爸爸这才想起来,女儿还被关在家里,从阮妈妈手里拿过钥匙,想给女儿开门。却被阮妈妈阻拦住了。
“你干什么?不能让她去考试,考完试就真去T市了。不上大学也行,反正周围好多女孩子高中毕业就在家打工,安安稳稳也挺好。”阮妈妈一边说话,一边想夺回钥匙。
阮爸爸却急得直跺脚:“哎呀,你糊涂啊,你这样不就毁了她的前程吗?你不怕她以后恨你吗?”
你不怕她以后恨你吗?
你不怕她以后恨你吗?
你不怕她以后恨你吗?
阮妈妈听了这句话,像中了定身咒一样动也不动。而阮爸爸立刻打开门,送阮茉去考场。
阮爸爸飞速得开着车,连闯三个红灯,一边看手表,一边安慰阮:“茉茉,肯定来得及的,考场不是允许迟到十五分钟的吗?一定没问题。”
阮茉一边抽泣,一边祈祷爸爸说的能成真,让她赶得及去考试。当她跑到考场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门卫在关门。
“同学不好意思,已经开考十六分钟了,你不能进去考试。”门卫遗憾得朝她宣布。
啊?这是梦吧?明明已经安安稳稳得考了两天半的试了呀,明明已经跟覃傲约好了一起去T市了呀,明明爸爸已经赶回家把她救出来了呀。怎么现在还是功亏一篑,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阮茉看着眼前的大门,她在门外面,可以看到教学楼。二楼最左边那间,是覃傲的考场。四楼最右边那间,是她的考场。
本来她应该坐在考场奋笔疾书,可是现在他在里面,她在外面。这道大门,似乎隔绝了她的一生,也阻隔了他们的未来。
一切都变得好没意思,这个世界没有意思,活着也没有意思。她好累,好想歇一歇,好想睡觉。是不是等睡一觉醒来,她就发现这只是梦而已。
这是阮茉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
刚刚停好车,赶来看情况的阮爸爸,眼睁睁地看着阮茉直挺挺地向前倒去,下巴硬生生地嗑在了水泥地上了,流了一地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