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骄去外面的溪边洗锅、碗了,陈心宇把其它的东西拾掇了一下。屋里的东西确实很全,而且挺新,看来屋子修建的时间不是很长。里、外间各有一张简单的木床,梁上吊着的塑料袋里装有被褥,用时取下一铺就行。
外面忽然一声惊叫,陈心宇飞身刚到门前,天骄已冲了进来,一把抱住他,叫道:“狼……”
陈心宇吃了一惊,他把天骄推到身后,靠着门框向外看去。
一只小马大小的动物,沿着溪水慢慢地走了过来,通体乌黑,身架很像一匹剽悍的成龄狼。它走到距小屋二十多米远的地方,大概是看见了陈心宇和天骄,便徘徊起来,不朝前走了。
陈心宇仔细看了看,松了口气,说:“这是一只狗,牧羊用的狼犬。怪事,黑夜怎么能跑到这儿来了?”
“嘘——”倚在他背上的天骄突然轻轻拍了他一下,低低说道:“你看——”
树林间又出现了一只狼犬,却是全身白毛,同样体格高大,后面竟飘出了一个白色人影,身材纤秀,似乎是个女子。又近了些,陈心宇能看到她一头黑亮闪光的披肩长发,却看不清她的面容。一人一犬临近黑犬时也停了下来,女子一定看见了他们二人,似乎犹豫起来,没有再向前走。双方都沉默着。陈心宇心中奇异,不敢贸然行事。终于,女子转过身去,两犬一前一后随着她消失在树林中。
陈心宇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说:“那是个女的,是个年轻女子。”
“当然是个女的!”天骄还在盯着那个女子消失的方向,“而且,是个女孩,一个很靓的女孩子!”
两人一起到溪边把锅、碗洗了,回到屋里,插上了门。
陈心宇随天骄走到里间,帮她铺了床,说:“今天你够累的了,早点歇息吧。”自己到外间把床也铺了,又看了看屋外四周然后把窗关上。躺在床上,两眼望着屋顶,没有一点睡意。
天骄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悄悄坐在他床边,说:“我一个人在里面,总是…睡不着,咱俩说说话吧!”
陈心宇知道她有些害怕,其实自己也是心神不宁地。他坐起身来,让天骄往里坐了坐。
“哎,你说今晚的女孩子会是个什么人?”
陈心宇摇摇头,“说是放羊人家出来找羊的吧,却实在不象。那两只狼犬决不是普通的牧羊犬。”
“那会不会是什么山妖狐精,仙子鬼神啦,书上不是说大山里常有这些吗?”
陈心宇一笑:“哪有这样的事!在古希腊神话中,倒是有一个潘神
,是个美貌女子,掌管山林和牧畜,住在很幽静的林间。但那毕竟是神话,而且在希腊。不过,小时候听老人们说,大山深处有一个湖泊,名叫泪女湖,传说是由一个女子的泪水汇聚而成。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湖边便能听到轻轻的哭泣声……”
于是,他便慢慢讲起了泪女湖的故事,自顾自地说着,沉浸在那个美丽而泪人的传说中。等到他有所发觉的时候,天骄已斜着身子睡着了好半天。
她穿着男孩子惯穿的白色短衣裤,但少女青春的曲线依然毕露无遗,而且更添魅力。
同学三年,陈心宇和东方天骄宛然是在两个世界里生活。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两人会在这么一个风清月朗的晚上,这样一个清静幽雅的深山小屋里,相依相守。青春的少年也许有过许多奇梦,因为美丽可爱的女孩子终究是美丽可爱的。但是,当一切梦想在突然间都变成现实的时候,陈心宇却不知所措了。
站在床前呆想了半天,终究没有一个合适的法子。陈心宇用毛巾被轻轻盖了天骄,把她挪入床内睡好,小心地开了门,走了出去,又轻轻地把门带上。
月正中天,万籁俱寂。风轻轻地拂,水潺潺地流,空气清凉得很。陈心宇沿着溪水慢慢地走。月色很好,四周的景物清晰可辨,远处朦胧的山峦影影绰绰。
面前是一大片竹林,风送来沙沙的响声,夜曲一般韵合着大山的幽梦。陈心宇心里顾着天骄,不敢再走远,便进了竹林。
竹影摇曳,竹叶轻轻地摩挲着胳臂,脚下的土壤软软的,踩上去十分舒服。月亮在竹梢间静静地穿梭。
“独居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林深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陈心宇缓缓地念出这四句诗,来到一片竹子稀疏的地方,一股突发的冲动使他一跃而起,飞脚踹在一根竹子上。活动手脚,轻舒筋骨,将平日里三爷教给他的一些拳路随心所欲地打了一通。
刚站稳身子,只听背后一声轻笑,耳边一道破空声响,陈心宇忙一低头,回手一抄,一根竹棍划了一个小圆弧,又直戳前胸,陈心宇身子一侧,右手绕了个圈,直抓竹棍,竹棍却突然慢了下来,轻轻送入陈心宇掌心。天骄笑道:“果然好功夫,都不屑用你第二只手吗?”
陈心宇笑了一下,说:“不是那个意思。”那个招式是个空手夺刀式,右手本来是抓对方手腕,还有左手和右腿的动作,但所击对方身体的部位,他实在不好对天骄实施。
天骄还是白色短衣裤,更显得矫健俊逸。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跟上来的,陈心宇醉心于四周景物,根本没想到她会尾随其后。
“你什么时候醒的?”
“我的大侠客加大诗人,不要忘记,我是大侦探的女儿。”天骄转着竹棍,悠悠地说,“别看我睡着了,但你每一个小动作都别想瞒过我!”
“我做什么小动作了?”陈心宇极快地想着,刚才没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吧?特别是在床前的时候。
“没有什么?”天骄脸突然红了一下,她故意仰起头看了看四周,见陈心宇没太注意,眨了眨眼睛又继续说,“我才发现,你很不错的。同学三年,你和这大山一样,总让人感到神秘兮兮的。今日和你一起走进大山,才发现大山如此可爱,你也如此可爱!”
陈心宇淡淡笑了一下,慢慢地说:“每个人其实都不错,都有可爱的一面,只要你能真正的了解他(她),你说是么?”
月筛竹影,露坠花香,风儿细细地吹,虫儿轻轻地唱,两人心意融通,相视一笑。
清晨的大山凉润、嫩绿,鸟儿在林间婉转着歌喉,剔透晶莹的露珠在草尖闪闪发光。
两人把屋子收拾好,天骄从自己的背包内取出些食品放入装食物的大筐内,依旧吊起,扣上屋门,继续沿溪前行。
云斑状的阳光,照射在浓荫深处,头上是绿,脚下是绿,四周的空气也都像是透明的绿色,缕缕清香从深谷林间飘来,沁人心脾。
“在这样的早晨,我们踏过如茵的草原,
听小溪的琤琮,看溪水的漪涟,
我们竟日快乐地遨游,
出了林丛,穿入山峦。”
天骄的声音亮亮的,在山野中长长地回荡着。
“这是华兹华斯的诗吧?”
“我也不大清楚。”天骄甩了甩头发,“外国人的名字,叽哩古拉的,难记死了。这还是几年前在家看闲书时偶尔见到的,是写大山的,挺不错,便记了下来。”
“华兹华斯是英国湖畔诗人,就像中国的王维、孟浩然。大自然本来就很美丽,写成诗当然就更美了。”
两人一路说笑,走着看着,只觉得山色愈来愈柔和,草色也渐渐嫩绿,仿佛时光在向春天倒流。太阳越升越高,却并不像昨天那么热。两人登上一个山头,四下里看了看,视野一下扩展了许多。
绿阴阴的林木覆盖着四周的山野,峰间飞练似的瀑布在绿海间闪闪发光。
“哎,你瞧!”天骄手指处,盈盈绿海中,有红墙、殿阁在隐约。
“那是法云寺。”
“那就是法云寺!”天骄登时精神大增,“我听爸爸说,法云寺很神秘,有许多古怪的传闻。走,我们看看去。”
两人一路走着,陈心宇便给天骄说起了法云寺的故事:
“当年陈友谅要以此为登君之阶,在山中的布置自然是煞费苦心。法云寺就是当时所建,寺中的和尚全是他的心腹。一来为他把守秘密,二来替他刺探消息。
有一次,朱元璋带兵经过,领了几个亲随上了法云寺。法云寺住持见此人气度不凡,知道大有来历,便在言语间探问其姓名,以告陈友谅。当时朱元璋正在长江中下游招兵买马,扩充实力,雄心正壮,见老和尚有此问,便提笔在墙上写了一首诗:
‘曾杀江南百万兵,腰中宝剑血犹腥。
山僧不识英雄汉,还敢呶呶问姓名。
住持这下便知是朱元璋了,朱元璋前脚刚出了寺门,他立马就把诗给擦了,用石灰重新粉刷了墙。”
“那个当然,他是陈友谅的部下,怎能容忍朱元璋留那样狂傲的诗?”天骄点点头说。
“但是没隔几年,朱元璋做了皇帝,又来到这里,出迎的还是那个住持。那朱元璋记性甚好,居然还能想起他在这寺里墙上留过诗,但一看却没有了,勃然大怒,便问住持他的题诗哪里去了?
这可不得了,当时朱元璋排除异己,芟灭群雄,初定天下,正在斩草除根,消除后患。若让他知道了这是陈友谅的机关,杀僧毁寺那是小事,只怕陈友谅后人的东山再起梦便要彻底破灭了。全寺僧人把心都提到了喉口。哎,天骄,若是你是那位住持,你该怎么办?”
“我……”天骄愣了一下,想了想,说:“我要是那位住持,我就…把朱元璋杀了。他进寺里来不就只带了几个人吗?这样就可趁机起兵,恢复大汉国号,乘他群龙无首的混乱,直攻南京。当然,我知道这肯定不是最好的办法。”
“要不怎么还能有276年的朱姓天下?”陈心宇笑道:“当时朱元璋虽然身边人数不多,但都是功夫极好的大内高手。再说寺内僧人虽属假扮,但毕竟和尚是不能随身带兵器的,所以说行刺成功的希望是很小的。”
“看来是天意不让你陈家做皇帝。”天骄笑着叹口气,“那你快说,那个住持是怎样答复朱元璋的?”
“那个住持毕竟世故圆滑,老练多谋,当下急中生智,赔罪道:
‘御笔题诗不敢留,留后深恐鬼神愁。
故将法水轻轻洗,犹有神光射斗牛!’
朱元璋听罢,登时转怒为喜,免罪不说,还拨银两修建了法云寺,并且亲题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