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经过三个多月的治疗,西平的肺结核终于抑制住。不知是药物的作用,还是每天早晚两个红糖水荷包蛋的功劳,西平竟然行动自如了。
母亲看到西平日渐康复,心里更是欣慰不已。在她心里,最放不下心的就是小儿子西平了。
东萍是大女儿,她家的条件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儿女也长大成人,这个不用她操心。
东平是老二,虽说现在过得不是很好,起码已结婚生女,还建了三层的楼房,就算在外面混的再差,回到老家起码还有一个栖身之所。
只有西平,已过而立之年,到现在还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甚至连身体也差点垮了。
自己在世,西平还能跟着自己住在东平楼房里,一旦自己不在,很可能就要被东平扫地出门了。
可能利福平副作用太大的缘故,西平说话不再像以前那么灵活,甚至连眼珠都没有以前那般清澈,显得有些呆滞木讷,走路时动作迟缓而生硬,有点像个傻子。
唯一没变的只有他那张英俊的脸,经过几个月的恢复,他的脸上有了肉,也有了血色,又变得和以前那么英俊,眼光虽然没有以前那么聪慧,可多了一种憨厚,只要他一笑,会让人莫名感到温馨。
可是,在这个越来越现实的年代,在这个笑贫不笑娼的年代,单单长得英俊有什么用呢。
没人能看到西平有美好的未来,包括西平的母亲。甚至连西平都感到迷惘,不知道自己将会如何结束自己的生命,有时他悲观地认为,他这辈子不可能再有机会有自己的孩子了。他不认为在以后的日子,还会有女人甘愿为他生儿育女。
他很清楚知道,就算自己的病治好了,也恢复不到以前良好的状况,没有身体如何去打拼?不能打拼怎么会有美好的将来?
村里有不少人在背地里暗暗摇头,叹息村里以前最被看好的后生竟然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在许多人眼里,西平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可能再有翻身的机会。
一个初中生,没有任何背景,已经不再年轻,身体底子又垮了,试问怎么可能还有机会出人头地呢?不要说出人头地,就算娶妻生子过上平常人的生活,对他来说恐怕也只是一种奢望而已。
小军在双抢时节从江口回来过一次,特地从家里抓了一只老母鸡买了几斤水果来看西平。
问了西平的身体状况,说了许多宽慰的话,临走时,还悄悄塞了二百块钱给西平。
这让西平感动的热泪盈眶。自从他出事之后,来看望过他的人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姑姑,另一个是小姨妈刘香。
小军是第三人,也是唯一一个前来看望他的朋友。
大姐东萍趁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跟他划分界限,东平出于无奈让他住下来,说了几句言不由衷不痛不痒的宽慰话,若不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西平相信,东平会毫不犹豫把他扫地出门。
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有出现过,在他三年前重伤回家那次,每天呕血时,他跟着母亲住在东萍家里,就是东平为了讨好东萍,兴风作浪,让姐夫小仁借机把自己扫地出门。
西平从不认为自己跟金红在一起是不道德的。虽然他们两人没有一纸婚约,金红也是别人的妻子。可他认为,只要他和金红是真心相爱,就不存在不道德的说法。
他认为,东萍以这事跟自己划清界限简直就是沽名钓誉,更是天大的笑话。
只要稍有智商的人,都能看出东萍的虚伪自私和凉薄。
就是这样一个虚伪自私薄情寡义的人,偏偏时常喜欢做面子工程,无时无刻不忘在别人面前展示自己通情达理的一面。
八月份底,刘晴单身返回柳树镇,她没有丝毫顾念自己和西平的夫妻之情,断然要和西平离婚,俩人很快便把离婚手续办了。
西平明白,自己和刘晴之间的结合本来就是一场错误。自己当时只是一个背锅侠而已,现在自己已经没有利用价值,被一脚踢开是再正常的事不过了。
办理了离婚手续之后,刘晴直接去了火车站,西平则在临江的街道上踽踽独行。
他不想太早回去柳树镇,那里的人都戴着有色眼镜看他,他既不想被某些人鄙视,也不想看到那些故作姿态的怜悯。
在这里,没人会认为他是一个不正常的人,也没人会嫌弃他患有肺结核担心被传染。
他在这座城市大街小巷到处乱逛着,阴天多云,还有习习凉风吹在身上,本来就是一个逛街的好日子。
在一个比较偏僻的街道的一家小餐馆里,西平看到了嫂子海燕,严格地说是前嫂子。
海燕是小餐馆的老板,看到西平进来热情招呼他,还问了他的病情,西平一一作了回答。
海燕告诉西平,她和东平是秘密协商离婚的,家里的楼房和一切财产都归东平,她只要了女儿的抚养权。
西平叹息不已,以前他总觉得海燕生活作风不好,不是过日子的人,觉得她配不上东平,现在看来是东平配不上她才对。
起码海燕有豁达的胸怀,有爱心,比起那个表里不一自私自利的东平,不知要强多少倍。
吃完饭,西平要付钱,海燕无论如何不肯收,说就算已经和东平离婚了,起码你还是小颖的叔叔。这话又让西平一阵唏嘘。
走出餐馆,出了小巷,正前方的天虹商场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颇为热闹。西平好像听谁说过咏华在这里上班,趁现在到了这里,不如进去看看,在他心里,咏华一直都是他最好的朋友之一。虽然最近几年很少联系,但他还是认为他们之间的友情不会有丝毫改变。
走进商场,问询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售货员,女售货员很有耐心听了西平的问询,一双俏眼不时打量着西平,脸上不时荡漾着甜美的微笑,当她得知西平要找的是机要室的艾咏华,跟同事交代了一声,很热情亲自带着西平去了二楼西南角的机要室。
咏华看到西平过来脸上没有丝毫笑意,眼里甚至有几分不解,不知道西平找他还能有什么事。
女售货员见西平找到要找到的人,没有再停留,笑吟吟转身便离去。这让西平不得不信,这世上还是好人居多。
看着西平没有离开的迹象,他直言不讳地把憋在肚里多年的话全部说了出来。
咏华见西平两手空空而来,心里暗叹这人似乎永远长不大,丝毫不懂人情世故。这让他产生一种强烈的不快,觉得跟西平这种人交朋友纯粹是多余,纯粹在浪费时间。
在他强忍住不快让西平坐下之后,本想敷衍一番的咏华,看到西平那副油盐不进英俊的讨人嫌的笑脸时,他决定把憋在心里多年的不满对西平发泄出来,至于西平受不受得了不关他的事,反正自己一家已经在市里买了房子,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城里人,不会再回柳树镇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也不用顾虑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尴尬,当即便很不客气指出了西平的诸多缺点,说西平如何如何不会做人,如何如何对不起他,甚至连他俩六岁打架的事都说了出来,说那次也是西平的不对,不但把他的新衣服弄脏了,还让他流了不少鼻血。还有他毕业之后去江口找西平,西平也没有给他多少帮助,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跟玉梅谈情说爱。
听了咏华的述说,西平这才知道,自己原来竟然有这么多缺点,难怪被老天不容,命运多舛。
难道这就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