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菲瞅着地上的付泽远像条丧家之犬一般瘫在地上无声吠叫,最后落荒而逃,没有大功告成的喜悦,反而倍感悲哀与苍凉,压抑与讽刺。
她成功了吗?她是成功了,可如今的她反而更加迷茫了:从小要强,把自己包裹上厚重的外壳借以掩盖柔弱的心灵与创伤,却被付泽远一朝击溃,土崩瓦解。
如今,外壳没了,面子丢了,里子也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她如同一个被一层一层扒光衣服,丢在大街上任人唾骂的犯人,明明不是十恶不赦,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坐在地上癫笑不止,却忍不住泪流满面,精神世界一片荒芜,唯有上气不接下气的癫笑如滔滔流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湛霆听得心慌意乱,目光颤抖,见她面色苍白,精神混乱,连忙抱住她,“菲儿,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你不要这样!”
明菲不领情地推开他,“你没听到吗!我是个风流肮脏又不知廉耻的女人,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湛霆全然不顾她的反抗,再次紧紧抱住她,“不要听那些人胡说,你是最好的。就算所有人都指责你,我永远站在你这边,保护你。”
明菲瞬间感染,“秦湛霆,你到底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值得,你是我的馨儿!”
湛霆不自觉吐出“馨儿”的名字,立即意识到不妙,还来不及自打嘴巴,就被受刺激的明菲暴怒推开,一字一顿地告诉他,“我不是她!”
“菲儿,对不起,我没有……”
“够了!”明菲摸一把眼泪,起身掕起包裹打算带着明瀚离开秦家。
不料明瀚见到眼圈发黑,眼角发紫,目光凌厉如惊雷一般的姐姐吓得只扑到湛霆身后,“哥哥,姐姐好可怕!我不要回去!”
明菲怒不可遏,直接掕起弟弟的胳膊,“跟我回去,这儿不是我们该呆的地方!”
明瀚“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爸爸,你在哪儿啊?姐姐欺负我!”
天真的孩子一哭,明菲冲上云霄的怒火瞬间被天河绝地的暴雨浇打的片甲不留。
弟弟对自己的畏惧和排斥,梦涵对自己利用弟弟身世的嘲弄和看不起,以及内心的怅惘与彷徨在此交织焦灼。
明菲不禁丢下行李,抱着弟弟懊悔哭泣,“明瀚,对不起,姐姐错了。对不起。”
湛霆稍稍松口气,帮明瀚擦干眼泪,轻声哄他,“明瀚不怕,姐姐没有欺负你。姐姐只是心情不好,明瀚乖,把这个糖拿给姐姐吃,姐姐就会笑的。”
小明瀚懵懂地接过糖果,小手小心打开,大胆地走到明菲面前递给她,“姐姐吃糖,姐姐不要伤心了。姐姐伤心,明瀚也伤心。”
明菲阴霾的心情被弟弟逐渐触动感染,挂着泪珠的面庞适时绽放出欣慰的笑容,她接过弟弟的糖果,抱着弟弟相依这人世间的苦中一点甜。
接下来的几个月,明菲的生活恢复了平静,除了付泽远一家偶尔的指责谩骂之外,她与弟弟关系融洽,相依为命,甚至在湛霆的支持下与旁人合伙建造了一所专业的武术学院,完成了少女时代想学功夫的梦想。
而明菲与湛霆的关系继续徘徊在朋友与恋爱的模糊边缘,双方不想破开,也倦于捅破这层窗户纸。
对明菲来说,馨儿始终是她挥之不去的梦魇。
对湛霆来说也一样,明菲毕竟是没有恢复馨儿记忆的馨儿,她始终认为她们是两个人,或许她们真的只是两个人而已。
湛霆偶尔会自嘲地问柳姨,“你说,如果她恢复了馨儿的记忆和意识,她会怎么对我?”
柳姨不耐烦地哼一声,“或许再也不想见你吧。”
“为什么?”
“她当初嫁给你是情势所逼,未必心甘情愿。”
湛霆不自信地低下头,“可她说她爱我的。”
柳姨直接泼冷水,“这爱太辛苦了。”
湛霆苦笑地捏捏自己毫无知觉的手指,“是啊,太辛苦,她已经很辛苦了,就不要再辛苦了。做江明菲也挺好,至少以后,我不会再让人伤害她了。”
转眼间,又过去了半年,明菲的武术学校成功落地,并完成了开学。
明瀚也更加机敏懂事,常常在明菲辗转反侧时给她讲笑话,逗姐姐开心。
湛霆时不时来探望他们,带给他们更多的幸福与快乐。
如果时光能停留在这一刻,也许也算得上圆满,可该来的,始终挡不住。
一天,明菲忽然接到了乔松海的越洋电话。
乔松海在另一头用苍老而又祈求的口吻说,“江小姐,我女儿快不行了。自从跟付泽远离婚后就一病不起,这大半年来已经去阎罗殿转了好几次了。美国的医生都已经束手无策了。她最近一次醒过来说想见见你,能不能拜托你飞一趟旧金山,完成她最后的意愿。”
明菲听完直觉心口撕裂一般的疼,过往的种种伴随着大半年的悔恨在此时井喷式的大爆发:扪心自问,梦涵真没做过什么伤害自己的事,即便她的无心之过确实曾给自己带来了无法磨灭的痛苦。
可是,梦涵真真切切地长年被病痛折磨,被死神追逐,她也活得很辛苦。
明明是孪生姐妹,何苦相互憎恶,相互折磨。
如今,梦涵在生死一线与死神拔河,明菲心中也涌出无线的内疚与恐慌。
挂了乔松海的电话,明菲一直心神不宁,惶惶不可终日,甚至已经被刻意遗忘的术后疼痛再次逼得她满头大汗,瑟瑟发抖。
她梦到自己站在梦涵的病床前,梦涵的面上盖着白布,皮肤苍白无色,一旁的心电图早已经变成一条直线,而她却只能眼睁睁的地看着。
“是你害死了我!”
明菲被梦涵幽怨的鬼音惊醒,起身发现自己浑身不停地冒着冷汗,睡衣几乎能拧出水来。
她跳下床,霎上鞋,冲出家门,一路气喘吁吁地狂奔到湛霆家,敲门密如鼓点。
湛霆刚刚开门,她就手足无措扑到他的怀中,“是我害的,一定是我害得她发病,害得她快不行了。如果不是我,她一定还可以多活几年。她没做过什么害我的事,可我却害了她,她是我亲妹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