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心里,隐藏一个故事,想把它写出来,但由于世事纷杂,内心未曾得片刻安宁,提笔反而不知从何说起,故一直只有片言纸语。说是故事,其实是发生在我身边的真人真事,只是没有多少人能知道或者想起这件事。就算有,也是故事中女主人公的至亲,他们已经不想回忆起这件事情!
我是一个旁观者,同故事中的女主人公周凌云,有几份亲戚关系,具体到什么程度,长大以后,才完全明白。只知道那时候我的妹妹拜周凌云的父母为干爹干妈,我们这边都信这个,说是为了让自己的子女更好带,能健健康康地长大,根据生辰八字,父母会在小孩长到五六岁的时候,在熟人朋友中去物色一个这样的家庭,当作一门亲戚走动。
每到正月初一,我便带着我妹妹去周凌云家拜年。周凌云的爸爸虽然其貌不扬,但却是远近闻名的建筑包工头,在那个大家都还很贫困的年代,她家早已跻身“万元户”的行列。穷在街边无人闻,富在深山有远亲,也许是因为这个道理,去给她家拜年的人,鱼贯而来,以致于她家屋前那个能容纳四五百人的晒谷坪已无立足之地。
周凌云是她父母最小的孩子,上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大家都在迎来送往,忙得分身乏术。她却一个人穿着漂亮的衣服,翘着二郞腿,坐在火炉边,悠闲自得!看她一个人,以为她有点无聊,作为与她年龄相仿的我,主动凑上前去,想与她打个招呼,看她那张虽然生得秀丽却毫无表情的脸,我还是主动放弃我的热情。
随着岁月的推移,年龄的递增,我们都慢慢地长大了,周凌云也出落成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十里八乡的小青年都慕名而来,各种献殷勤,表真心,企图得到她的垂青!但这些都是空中点灯白费蜡,她的父亲和两个哥哥,为了防止她被不良少年勾引,在这方面看管很严,步步为营,处处小心,以致于不给任何来犯之敌有可趁之机。
毕竟两家是亲戚,隔得又近,我们还是经常有见面的机会。后来,我才明白,除了我妹妹认她爸妈为干爸干妈外,我的妈妈与她的妈妈是表姐妹,这样算来,她应该也是我的表亲。尽管有这层亲戚关系,但我与她也没什么深交,朋友也算不上,最多是见面的时候,点头微笑一下而已。
再后来,我忙于学业,也基本上不去她家走动,她的故事也是基本上来自于她的父亲在我家的聊天。听说她初中毕业,就辍学在家,大概是在家呆了一年多,就南下广东打工了。在她父亲五十岁生日的时候,我再一次碰到她了,感觉是越发的水灵漂亮了,长长的头发,用丝巾轻绾于脑后,白色的连衣裙,白色的高跟鞋,衬托曼妙有致,曲线玲珑的身材,宛如莲花仙子,款款而来。她很大方地与我打了声招呼,我紧张得有点不知所措,呆立在那里,一时间竟没了回应。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很后悔自己的木讷和不灵光,也许我在她眼里的形象已经是差到了极点。
在我去长沙读大学的两年之后的一个春节,听说她带了一个约摸三十多岁,形象有点猥琐的叫刚哥的男人回到她家,当她向家人介绍这是她男朋友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她两个哥哥很生气,狠不得冲上去把那个叫刚哥的男人揍一顿。见过世面,头脑还算冷静的父亲,就是我的那位表姨父,觉得武力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反而可能让事情越来越遭,就及时阻止了这场暴力事件的发生。尽管大家要落得挥拳相向的地步,但刚哥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向周凌云的家人坦言他有老婆和小孩,现在住在城步的一个小山村里。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那些闻讯赶来看热闹的乡亲,个个都惊得呆若木鸡,特别是几个曾经追求周凌云,还没有成功小年青,更是表现得愤愤不平,磨拳擦掌地也想把这个叫刚哥的男人揍一顿。
刚哥看来是一个闯荡江湖,久经沙场的老手,面对如此剑拔弩张的形势,不但没有一点怯场,反而在那里诤诤有词,说什么爱情来了谁也阻挡不住,说什么爱江山更爱美人,说什么不向一切世俗势力低头等等。那唾沫横飞的豪言壮语,对爱情视死如归的标榜,引得几个看热闹的姑娘投来敬佩的目光。
我那个表姨父看事情如此发展下去,到时候不好收场!就把刚哥拉到一边,语重心长地对他的说了一通恳求的话,大约谈了两个多小时,只至刚哥频频点头。最后双方达成一致意见,刚哥保证不再来打扰周凌云,作为附属条件,周凌云父母需要赔偿因为这场感情给他造成的损失。本着息事宁人和挽救女儿的态度,表姨夫很爽快地答应了,并在此基础上翻了一倍。应该有一万多元,相当九几年那时候一个工薪家庭一年的收入。
男人清点数目无误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也许是急着赶回家过年。如果一场不伦之恋,就此结束,没有结出恶果,其实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认识到事情严重的表姨父家,轮番给周凌云上思想政治课,希望她可能悬崖勒马,对刚哥死心。劝说的效果不太理想,周凌云对于家人的好意劝解,根本就听不进去。最后不知是谁,想到让我去做她的思想工作,也许是出于我们年龄相近,应该更有共同语言的考虑,或者是认为我算是有点文化的人,看待问题会有深度,劝人的效果会好一些。我本来是不想去的,因为我与她很少有过交流,再说我也不太擅长劝说别人。但最终拗不过表姨父的坚持,答应去试试看。
还没走进周凌云的闺房,迎面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推开虚掩的门,发现她半躺在床上,一副娇俏可人,生无可怜的神情!我迅速扫了一眼她的闺房,干净整洁,墙上挂着几张香港明星的画,桌上整整齐齐地排着琼瑶的小说,有《窗外》、《六个梦》、《苍天有泪》等等。
“你是来劝我的吗?”她冷不丁地抛来一句话,我原来准备好的话,被她这一吓,全部忘记了,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傻傻地站在那里。
“你相信爱情的力量吗?”周凌云紧接着问,
“我不知道.....”我嗫嚅着回应,她有点轻蔑地看了我一眼。我的自尊心仿佛受到了伤害,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吐出了一句连我自己也不知从哪听来的话:
“爱情是个诡,信者有,不信者无!”说完这句话,然后逃也似地离开了她的闺房,这次完全没有达到劝说的效果,以致于她父母问起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人的固执和偏狂,让人真的不是那么容易改变,有的东西真的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旁观者看得再清楚也没有用。周凌云在被父母关了半年之后,有次趁她妈妈去上厕所的时候,又跑到广州去了。家里人到处找,都不知她所在的地方,几番折腾之后,只得无奈地放弃了。
真没想到两年之后,她又把那个叫刚哥的男人带了回来,也许是她认为他们的坚持,迟早可以感动她的家人。在她父母和家人面前,刚哥装出一副无何奈何的样子,说周凌云爱得太深,不肯放手,他怕强行中断两人的关系,会让周凌云想不开,到时发生什么意外就不好了,所以才勉强在一起。表姨父气得差点高血压发作了,但又实在无计可施,只好像上次一样,先把刚哥劝走,再想办法把自己女儿稳住。当然事情到最后也得花一笔钱,花钱能消灾,我想表姨父也不会犹豫的。只是这几年下来,为了这个女儿,表姨父家里真是元气大伤!
事情的发展,毫无新意,周凌云又趁她妈不备的时候,从二楼跳下来,一瘸一拐得跑到广东去了。这次她父母还没来得及去广东找她的时候,就接到刚哥打来的电话,说周凌云同他一起跳河自尽,后来他游了上来,周凌云却永远地沉入水底,连尸体也没有找到。
得此噩耗,表姨哭得晕了过去,表姨父握紧拳头,狠狠地砸在桌子上,然后说了句活该,就自己跑了出去。没几年,表姨也因病去世了,表姨父家的光境也大不如前,身边只留下几万元养老的钱,没想到最后也被搞传销的大女骗了去。没有养老金的大姨父,又怕媳妇们嫌弃,只好自己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所幸小儿子还算孝顺,柴米油盐经常给他准备着,我妹和我家经常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也经常邀请他来我们家作客。在他瘫痪去世前的那几年,我也时不时地去看望他,每次都要给个几百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