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狼人
“红盖头,遮羞脸,红罗裙,拖地沿儿,谁家女子坐花轿,露出绣鞋儿尖对尖!”
“秃顶子山上老仙在,庇护流溪牵姻缘!”
“今年娶个小媳妇儿,明年生个带把儿的,顶风尿到河那边儿!”
……
迎亲的队伍很长,几个闲汉在队伍中间敲锣打鼓,喜庆的调子在整个流溪村回荡,引来一群毛孩子拍着手唱着祝词儿。
杨震骑在一匹大青骡上,不时大方扔出一把糖,引来孩童一阵哄抢。
身后,是一顶四人抬的小花轿,里面是坐着红盖头的新娘。
“杨家大郎,又娶媳妇儿了?好事好事!”
有人凑近大青骡,咧着腮帮子一笑,露出漏风的大黄牙,比新郎官儿都高兴。
杨震闻到了一股子酸臭味,回头看见是的穿着破烂,身材干瘪的人,嘴角还流着亮晶晶的涎水,一副痴傻的样子,立刻认出了是谁。
此人年轻的时候去山里挖灵食,冲撞了邪祟,此后就半疯半傻,经常嚷嚷着‘闹邪祟咧!闹邪祟咧!’,成了一个癫子。
换做平时,他早就一马鞭抽过去了,可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按照村里的风俗,有守村人祝贺,这是添子添福的吉兆。
“老疙瘩,你是馋了吧?”
他忍不住讥笑。
“馋!”
老疙瘩笑呵呵的看了一眼花轿,也不知道是馋娶媳妇,还是馋席面儿,咧着嘴:“媳妇儿得多娶啊,一天一个才好呢!”
“一天一个,你养啊?”
算盘珠子崩了杨震一脸,他不耐烦的呵斥道:“滚一边等着去吧,等宾客吃完了,会有你的!”
老疙瘩呵呵的傻笑着,看见杨震扔出一把糖,立刻扎进了小孩堆儿里哄抢。
他脑子虽然不灵光,但凭的会耍赖,一招懒驴打滚,直接用身子压住了好几颗糖。
“臭疯子!”
“你奶奶的!”
“打死他!”
被夺食的小孩儿们一个个满脸懊恼,对不讲规矩的老疙瘩砰砰拳脚相加。
见迎亲的队伍走远了,孩子们这才一哄而散追上去。
老疙瘩等不及起身,伸手从身子底下摸出一个粘着泥巴的糖块,丢进嘴里含了一下,满是淤青的丑脸上露出一抹满足,咧着嘴:“甜!”
迎亲的队伍进了挂红灯笼的石墙大院。
“臭疙瘩又来了!”
“拿石头丢他!”
门口等着捡糖的娃如临大敌,纷纷从地上捡起石头块丢向了想要蹭饭的守村人。
有几个半大的孩子,手劲很大。
咻咻咻——
石头如雨下,砸的老疙瘩呜哇乱叫,抱头鼠窜。
“哈哈哈!”
报仇后的孩子们看着不共戴天的抢糖仇人狼狈的模样,嘻嘻哈哈的一阵哄笑。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迈步而来,嗒嗒嗒步履沉重,杨业一袭青衣,姗姗来迟。
“散了!”
看见门口这一幕,想要进门的他停住脚步,眉头微皱的呵斥一声,孩子们知道惹不起,立刻鸟作兽散。
“给!”
老疙瘩一脑袋大包,傻笑着凑过来,咧着嘴露着黄牙,讨好般的从怀里掏出一块脏兮兮的东西:“甜!”
杨业摇摇头,转身进了院子。
“二郎,你什么时候成亲啊?”
老疙瘩把糖放进嘴里,嘎嘣嘎嘣的嚼着追了上去,这顿没吃上已经惦记下一顿了。
杨业没有搭理他。
院子里,正热闹,一对新人在老村长的主持下,正在进行古老的仪式。
“一拜狐仙老祖!”
“二拜祖先高堂!”
“三拜四方高邻!”
“夫妻对拜,送……”
老村长突然顿了一下,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杨业,一个个脸色古怪。
屁大点的地方,没有不透风的墙。
喜庆的气氛骤然变得微妙起来。
“——咳!送入洞房!”
老村长半晌方才回过神来,用丹田气使劲嗷了一嗓子。
新娘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顾诧异的目光,刷的当众揭开了红盖头。
这是很不吉利的。
清秀的脸蛋上本来薄薄涂了一层胭脂,但已经被泪水洗成了花脸,泪眼汪汪的看向杨业,隐隐在期盼什么。
“诶?这不是林家的鱼姑嘛?”
有人手舞足蹈的一惊一乍,守村人老疙瘩。
“二郎,她不是你媳妇儿啊?河边过家家,我都看见好几年了!”
“原来大郎在帮你成亲呢。”
“幸好来的及时,不然大郎该帮你洞房了,到时候生出来的胖娃娃可怎么算呐?”
他龇出漏风的门牙没心没肺的傻笑着。
守村人无愧为喜宴气氛组,一开口气氛就变了。
杨业满脸尴尬,新郎眼里闪过狰狞,都想提刀砍人了。
“老祖宗什么规矩,忘了?”
有个威严的声音开口,杨磨盘眼里闪过一丝杀气,横了一眼掀开盖头的鱼姑。
然而少女娇躯颤抖了一下,置若罔闻,眼里只有心上的他。
杨磨盘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冷冷道:“哼!震儿,媳妇儿过了门,以后要好好管教!”
“是!父亲!”
杨震眼里闪过一抹狠辣,带着威胁看着新娘子,冷冷道:“放下!”
鱼姑咬着嘴唇,倔强的掀着盖头。
她带着一抹哀求,看着自己的青梅竹马。
“贱人!”
杨震暴怒,正准备发作。
杨业就在此时上前,敬畏的作揖。
“大哥,家里的事你也知道,仓促前来也没有准备什么贺礼,祝大哥喜结连理,开枝散叶早生贵子!”
“……来了就好!”
杨震一直在暗暗戒备,听到此话错愕了一下,随后淡漠的点头。
杨业转头:“大嫂……”
——沉默。
一声大嫂让新娘如遭雷击,红盖头落下,几滴晶莹落在了红色的绣花鞋上。
杨震满意一笑,牵着新娘入了洞房。
“大伯,我来迟了!”
杨业失神了一下,随即转身向着坐在椅子上是杨磨盘行大礼。
“能来就好,一家人有什么怪罪不怪罪的!”
杨磨盘笑的很慈祥,道:“待会儿一定要多喝几杯,家里近亲一点的,如今只剩下你这个小辈了,晚上一定要去闹洞房,给你堂兄捧捧场。”
“好!”
杨业欣然答应下来。
两个人和睦的样子,引来宾客一脸错愕。
乱哄哄的闹了一场,宾客散去大半。
南墙根,老疙瘩蹲在地上捧着一个大海碗,里面满是残羹剩饭,吭哧吭哧的嚼着,不时从嘴里拽出骨头渣丢在地上。
几名闲汉推搡着半醉半醒杨业要去闹洞房。
“轮不到你们出手,我自会教她规矩!”
房间里,点着一根红烛,烛光下杨震似笑非笑,表情透着狰狞,冷冷道:“跪下!”
红盖头已经揭开了,新娘鱼姑低着头跪在地上,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啪!
杨震手中一根拇指粗细的柳条,狠狠抽在新娘的背脊上,随着一声闷哼,皮开肉绽。
“这一棍!打你不守规矩!”
啪!
“这一棍!打你不敬长辈!”
啪!
“这一棍!打你不尊夫纲!”
……
鱼姑一言不发,在承受了十几棍后昏厥了过去,杨震这才满意的收手,挑眉道:“业弟,你说我做的对吗?”
“大嫂既然过了门,就是大哥的人。”
杨业自始至终一脸平静,闻言诚惶诚恐道:“无论做什么,我都不便置喙。”
他说完之后,拱手告辞。
阴影处,一道高大的身影悄然走出,赫然是杨磨盘,脸色阴晴不定。
杨震转身不屑的讥讽:“爹!你都看见了,这都没有反应,就是一条惶惶不可终日的丧家之犬,根本没有威胁。”
“我倒觉得……”
杨磨盘摇摇头,眼神闪烁冷光,沉声道:“更不能留了。”
秃顶子山,大坟包儿里,胡求收回了神识,比大润发杀鱼十年还冰冷的心,此刻有些复杂。
“……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