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蔓蔓坐在特护病房门口，耳边回响的是之前医生对她说过的话——

　　“您父亲后背是贯穿伤，伤及到肺部，现在命算是捡回来了，但后续苏醒的可能性不大。

　　“现在家属可以做出选择了！”

　　她的双手逐渐握紧，眼前循环播放着顾崇明飞身替自己挡枪的画面。

　　还有那句气若游丝的——

　　“爸爸对不起你！”

　　......

　　蓦地，身前笼下一片阴影。

　　抬眸所及，是男人带着几分困倦的脸和他依然被吊着的胳膊。

　　“陆修远？”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哭腔，“你怎么有时间过来？”

　　“抱歉，我早该过来的，但是有人向我隐瞒了你的消息！”

　　那声音，低沉温柔，像极了漂浮在深海之上的一根救命稻草。

　　顾蔓蔓起身扑进男人怀里，整个身子绷得僵硬无比。

　　陆修远单手拥紧她，在她耳边安抚道：“没事，会好的！”

　　他心里其实知道，这个女孩对顾家有恨，但何尝又不曾有过爱呢？

　　爱与恨从来都是相对的，没有爱，哪来恨？

　　她的善良，早就刻在了骨子里。

　　她不能接受顾崇明就这么走了，而且还是为了她......

　　“陆修远，我好累啊！”

　　“累了就休息会儿，什么都不要去想！”陆修远揽着她在长椅上坐下。

　　有了这个令人心安的怀抱，顾蔓蔓绷到极致的那根神经总算得到了稍许的松缓。

　　她张口，声音带着几分酸涩。

　　“我是恨他，可我真的从来没想过他就这么离开......”

　　“他知道你会为了他而感到歉疚，所以他不会就这么离开的。”

　　“可是医生已经让我做选择了，我不知道该怎么选！”

　　医生说继续治疗的意义并不大，依靠一些仪器也许可以延长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性命，但醒来的概率微乎其微。

　　......

　　几天后，顾崇明的生命体征趋于平稳。

　　出特护病房之前，医生让家属尽快作出决定。

　　如果决定继续维持现状，那么现在可以转入普通病房；

　　如果决定放弃治疗，后事也可以料理起来。

　　特护病房前，顾蔓蔓看着里面骨瘦如柴的男人，内心思量再三。

　　不管怎么说，顾崇明也是个讲究体面的人，如今让他这么苟延残喘、毫无质量地活着，或许真的不是他想要的！

　　在这之前，她的邮箱里收到过一封电子邮件。

　　发件人是顾崇明，所以她一直都没有点开过。

　　直到那天他为自己挡枪入院，她才用沾满鲜血的手点开了那封邮件。

　　内容很长，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很久才读完。

　　顾崇明没有为自己辩解，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负责。

　　他说：“对晓芸、对你和小藤的伤害已经造成，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弥补你们，如果有机会，让我用生命来偿还我也愿意，只要我还有这个机会！

　　“蔓蔓，谢谢你，谢谢你当时没有放弃我的生命，让我还有一个机会亲自向晓芸道歉，亲自将顾家的笑话赶出家门！

　　“但是——

　　“如果还有下次，我真的希望你和你哥哥的想法一致，不要救我，我不配！

　　“我不想苟延残喘地像个废人一样生活，我希望我这失败的人生可以早些解脱，也好早些去晓芸那儿谢罪......”

　　顾蔓蔓长时间沉默着，医生忍不住再次张口询问道：“顾小姐，要不您再跟家人商量一下？”

　　医生的声音将女孩的思维拉回现实。

　　顾蔓蔓苦笑，“我可能是他唯一的家人了！医生，我决定......”

　　话还没落音，走廊深处传来一个高亢的男声——

　　“继续治疗，不放弃，必须给我把他救活了！”

　　Seven像阵疾风似的跑过来，喘着大气对医生说：“救、必须救活！”

　　顾蔓蔓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改变了Seven的态度，但她表示现在选择继续救治已经没有意义了。

　　医生一脸抱歉道：“对不起，我们只能尽力维持他的生命，但无法保证他能苏醒！”

　　Seven情绪激动，顾蔓蔓只能先将他拉到一旁，又对医生说：“那就麻烦医生继续对他进行救治！”

　　“好！”

　　等医生离开后，顾蔓蔓问Seven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老混蛋他调查我，他知道我和唐予的事，他派了人去打听唐予的下落，前几天已经有眉目了！”

　　Seven揉着头发，整个人完全静不下心来。

　　他在走廊来回踱步，“阿蔓，我必须要知道他派了谁去调查，知道了那个人我才能知道唐予的下落。

　　“他要是不醒，这条线索就又断了。”

　　顾蔓蔓没听懂，也可能是Seven没有表达清楚。

　　连陆修远和萧晔的人出马，都不能打听到哪怕是一丁点关于唐予的下落，而顾崇明又是怎么知道的？

　　更何况，他从知道Seven的存在到现在，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住院，他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调查这么多事的呢？

　　Seven把沈重交给他的文件袋拿了出来。

　　里面的文件资料不少，但他唯一感兴趣的只有与唐予相关的一切。

　　顾远山想在自己走之前为孙子做件事，但是他又怕时间不够，便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儿子。

　　不知道是出于何种机缘，顾崇明的人一出马便立刻有了唐予的下落。

　　可惜没想到到了最关键的时候，顾崇明便出了这样的意外。

　　对于Seven而言，唐予是他曾经的一个梦。

　　如果没有小包子的出现，或许这个梦不会再延续下去；

　　可是小包子的出现让他清晰地记得他和唐予的一切，他不想再放弃任何一丁点关于唐予的线索。

　　顾蔓蔓派白赤破解了顾崇明所有的社交号以及邮箱，试着从那些线索中找到调查唐予的那个人。

　　可是好几天过去，收获依然为零。

　　......

　　晚上，安城近郊的某家文艺小清吧。

　　复古的双开门把手上挂着“暂停营业”的字样，一名身材矮小的年轻女孩推门而入。

　　靠门的小圆桌边，染着一头亚麻色短发的女孩一手支着额头，一手摇晃着水晶酒杯。

　　顶灯浅蓝色的灯光落下，光影在她周身晕染出些许疏离的气场。

　　“姐，我去医院看过了，顾爷爷和顾叔叔的情况都不太好！”进门的女孩说。

　　短发女孩低头轻抿着杯中酒，浅声问道：“不太好是什么意思？”

　　“就......就是......”

　　见对方支支吾吾，她将酒杯轻轻落在桌面，清冷的目光直视过去。

　　“直说，我接受得了。”

　　“顾爷爷大概是撑不过这个月了；至于顾叔叔，医生已经让家属选择是继续靠仪器维持生命还是放弃，所以......怕是也醒不过来了！”

　　话音落，女孩的脸色微白了一下。

　　略迟疑片刻，她轻声询问道：“他......一直在医院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