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恬扶着她到楼上,从她包里摸到钥匙,恰逢同层电梯响起,一阵脚步声传来。
田恬心中浮起微微胆怯,加快动作扭转钥匙开门,在门被关上的最后一刻她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背影打开对面的门。
田恬把姜叶遥安顿好就离开她家,此时已经夜中十一点。
姜叶遥意识迷乱,从床上坐起来,赤脚走出卧室,像是梦游般伸出双手在空中乱舞摸索,不知方向地朝着门外走。
姜叶遥凭着强大肌肉记忆打开玄关处的门,再探出几步,精准无误地趴在邻居的门上。
姜叶遥只觉得心酸委屈,闭着眼睛边哭边砸门:“宋无声,你来开门,你和我说清楚为什么劈腿。宋无声……宋无声……”
刚洗完澡的顾时谨闻声而来,猫眼显示外面空无一人,却有一个撕心裂肺的哭吼声。
他拉开家门,一个穿着粉色睡衣睡裤的女人趴在地上,嘴里咕哝着一个名字。
抬起头,对面房门大大敞开着。
顾时谨立刻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把女人的衣服如同拎小鸡仔一样拎起来,准备甩回她家。
意料之外的是,女人跳起来紧紧抱住顾时谨的脖子不撒手,双腿还死死盘在在他的腰上。
第一次见面就投怀送抱?
他低头,看到女人肤若凝脂,面上应该是卸过妆了,眉毛弯弯有点淡,鼻子小巧。
顾时谨蹙眉,女人身上的酒味钻进他的鼻腔,还好不适并没有很明显。
姜叶遥突然不说话了,力气也越来越小,就在即将摔个人仰马翻的时候,顾时谨单手把她搂住。
姜叶遥已经不省人事,完全不知道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
顾时谨把女人扶回她家,准备甩掉这个狗皮膏药时,姜叶遥又开始说梦话。
“宋无声,你劈腿总要有个理由吧。我和你好歹谈了两年恋爱,我不就拒绝了你家里说毕业结婚的事情,你真的这么不在意我吗?”女人说着说着就要哭了,“你想分手直接说啊,别吊着我行不行。”
顾时谨滚动喉结,应付式地:“分,分,你说分就分。”
谁知姜叶遥挥动手就是一耳光:“好你个宋无声,分手可别后悔。”
白挨一巴掌的顾时谨:……
回家后,顾时谨在微信上戳了戳妈妈。
顾妈妈知性温柔,看到三十岁的好大儿居然这时找自己,赶紧迅速回复。
顾时谨:“我对面这间房子你们租出去多久了?”
顾妈妈打字:“我不清楚哎,大概两年吧。那是你奶奶租出去的,好像租给了她一个学生。怎么了?”
顾时谨:“没事,早点休息吧,妈。”
顾奶奶是附近荷苏大学的教授,从教四十余年,学生多了去了。看刚才那个女人年龄不过二十五六岁,还在梦话里提到毕业,应该还年轻。
顾时谨想到这里,忽的发觉老太太时常提起这个女孩。
比如老太太说过“我有个房客学生,在赚钱的同时还高分考上荷苏大学的研究生。”“我有个学生,长得又漂亮,学习又好,性格还好”云云。
顾时谨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看来奶奶还挺喜欢这个学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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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叶遥是从沙发上摔下来才彻底清醒的。
凌晨三点,怨气杂着的醉意彻底消散,她口干舌燥起来找水喝,乌漆嘛黑的空气里她却不小心撞到茶几。
这份痛让姜叶遥始料未及,她摸到手机打开电筒,怒骂一句茶几,然后开灯。
还好昨天打扫过屋里,不然一觉醒来看到脏乱差的环境她又要抓狂。每一次醉后醒来她心情都会好许多,头虽然痛,脚步却轻盈了。
温度又升回春天该有的样子,姜叶遥明显感到没有前天那么冷了。
她喝完桌子上田恬给她泡的蜂蜜水,在微信上感恩过田恬后走到卧室,却怎么也睡不着。
刷新一会儿微博,姜叶遥无事可做,就想找找和宋无声的通话记录,正式发个短信同他分手。
点开通话记录时,她看到第二个陌生号码有些愣。
第一个号码是田恬的,第二个实在太过陌生,她确实没见过。一查记录,凌晨三点还拨通持续了二十多秒钟。
姜叶遥有开启通话自动录音的习惯,于是她在录音里找到对应的记录条,点进去。
一段简短的对话完整地从听筒里飘出来。
“怎么敢啊,写出这种噱头来吸引人去尝试你们这种没有根据的疗愈系统,不会是黑心商家吧……”
“小姐,我不认识你。”
“不认识我……就可以让我去参加那个什么疗愈系统吗……”
……
姜叶遥突然开始自言自语:“什么疗愈系统啊?接电话这个男人是谁?”
大脑迅速扫描相关记忆,终于提取出白天在电梯里邻居接电话的那一幕。
姜叶遥有一些不好的猜测,很有可能凌晨给邻居打电话的就是她本人。
她揉揉太阳穴丧气地嚎叫一声:“我怎么能干出这种事?还好人家不认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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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七点钟,天未全明,姜叶遥背着包出门,她今天要到郊县一所孤儿院做一些服务方便回去撰写课题。
姜叶遥高考填志愿时因为没有专业人士指导,她也懒得挨个了解,就随便挑了几个志愿,所以她本科时的专业是社会工作,挺冷门的专业。研究生研究领域是社会工作和儿童心理学发展。姜叶遥的长相是属于高冷孤艳型的那种,大多数见过她的人猜测她是学绘画或者舞蹈,反正觉得这姑娘和艺术沾边,结果这姑娘唱歌跑调四肢不协调,白白生出一张艺术脸。
几乎每个月的十五号她都会去这家孤儿院,已经持续七个月了,里面有些孩子的问题很大,自闭症占了不小的比例。院里总共有七十个孩子,自闭症的孩子就有十个,有先天的也有后天的。
她每次来都会被孩子们围绕着,所以院长也喜欢她。
姜叶遥今天来教孩子们做蛋糕,孩子们坐在一张长长的木桌上,护工把材料分发完毕,姜叶遥就开始教学。
她一步一步教孩子们操作,花了二十分钟,蛋糕也大概成型了。
所以姜叶遥提出一个问题:“现在,你们可以把你们做的蛋糕送给你们在这里最喜欢的人,也可以自己享用。”
现场面面相觑,孩子们都不懂,因为平时护工阿姨们都会让他们享用自己做的食物。
姜叶遥温柔一笑,声音清亮悦耳:“宝贝们,之前护工阿姨是不是告诉过你们,自己吃到自己亲手做的食物很幸福呀?”
“对!”孩子们齐声回答。
“那今天我让你们把做的蛋糕送给喜欢的人,是为了告诉你们,在适当的时候要给你们喜欢的人力量。”姜叶遥和孩子交流多了,知道他们理解这句话有些吃力,又解释一遍:“护工阿姨让你们吃自己做的食物,是为了告诉你们自己努力得来的东西是可以让人幸福的。今天我说可以送给喜欢的人吃,是为了告诉你们,有时候你们愿意给予别人的,也会让自己幸福。”
孩子们似懂非懂,很快就互动起来。有的孩子交换蛋糕,有的孩子把蛋糕给了院长或者护工,还有个孩子捧着蛋糕跑出教室,往走廊外去。
护工要拦回来,姜叶遥示意不用,然后跟了上去。
小女孩的马尾辫在阳光下一颠一颠,姜叶遥跟了她一路,最后来到院子的一棵树下。
树下有把椅子,椅子上安静地坐着一个白衣少年。
姜叶遥记得这个少年,先天性自//闭症,今年十三岁。她歪头,打量着像是在思考问题的少年。
她看到小女孩直直跑过去,趴在少年耳边说悄悄话,少年竟然微笑着,然后小女孩喂给少年吃自己做的蛋糕。
姜叶遥有些心酸,慢慢朝着两个小朋友走过去。女孩看到她过来了,腼腆一笑,然后对少年说:“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小姜姐姐。”
少年没有说话。
女孩的蛋糕碟里留了一小块儿,姜叶遥注意到她把蛋糕胚放在草坪上。
姜叶遥蹙眉不解,轻声问小女孩:“小竹为什么要这么做呀?”
小竹抬起头:“小姜姐姐,我留给蚂蚁吃的。”
姜叶遥恍然大悟,她是成年人,想的是蛋糕胚放在这里会不会加大清洁工的工作量,而童真的小朋友想的是蚂蚁有没有食物。
姜叶遥不得不承认自己需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
以前,姜叶遥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一个相似的案例,里面这么解释这个问题:“学生说:我会对小朋友说:‘那我们用一张纸垫在蛋糕胚上,等蚂蚁吃过了我们来收走好不好?’”这个做法是赢得作者的赞同的,所以姜叶遥效仿这种办法,安慰了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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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一天的姜叶遥在傍晚六点回到家,夕阳西下,晚霞洇染在天边,构成一幅壮丽的图画。
姜叶遥一边刷着本科时班级群里的消息,一边等电梯。
班级群里大多是夸一个同学的,姜叶遥对那个名字有印象,大一的时候偶然一次帮她交过作业。
几十条消息看下来,原来是这位同学邀请大家参加他的婚礼,就在本月二十五日。本科毕业的人最多二十四五岁,一毕业就结婚确实挺令人震惊的。
姜叶遥感叹,这个同学在读时就优秀,经常参加比赛,还是班委干部。她还以为他会继续读书之路,没想到直接就找工作了。
电梯是从负一楼上来的,姜叶遥进去之前看到里面站着的邻居,明显顿住脚步,不过电梯停了好一会儿,两个人面面相觑站着,姜叶遥有些尴尬。
“你不进来吗?”顾时谨伸手按住楼层下面的按键,本要合上的电梯门又弹开来。
姜叶遥内心闪过一丝紧张,她赶紧抬腿走进去,并低声说:“谢谢。”
她同这位邻居仅有的几次相遇都是在电梯和走廊,换作以前来了新邻居她肯定会主动关心一下别人,可是这位看上去实在是太生人勿近了。而且,住的上京府名苑的大房子,哪怕是租的,也实在是不太普通。
退一步想,说不定人家是房主。可是在找孙老师租房的时候,孙老师有提过对面那套也是她的啊。姜叶遥的余光一刻也不肯松懈,不过最多只能瞥见他的衬衫。
难道……他也是孙老师的学生?
姜叶遥抬头清嗓,尝试了解一下邻居:“你也是孙老师的学生?”
顾时谨今年刚好二十七岁,离开校园生活也有几年了,不过能被认成学生,他心情却是莫名不错。
于是他顺着姜叶遥说:“嗯。”
一声轻微的应答被姜叶遥捕捉到,她声音里多出几分惊喜:“我20届本科,你呢?”
顾时谨说:“15届。”
姜叶遥睁大眼睛,震惊难以言喻,面前这个人竟大她五届!
她挤出一个笑容,缓解气氛:“原来是学长。”早知道就不这么生硬搭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