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赌狗
在看到魏庆染上了赌瘾的那一刻,沈渊已经大致猜到他的下场了。
天下赌狗之多有如过江之鲫,每一个深陷其中的人,都想过要戒赌,然而最终能戒掉瘾头的,寥寥无几。
他就认识好几个赌狗,对他们颇有了解。
也正因此,他一直坚信一个道理。
赌狗,是不可信的。
他们所说的话,所发的誓,就像是放屁,根本不值得付出半点信任!
赌瘾是心瘾,不遭受重大刺激,太难戒除了!
所以,他早就在心里立下了誓言。
这辈子,他与赌毒不共戴天!
叹了口气,沈渊继续看下去。
后续的发展一点都没有出乎他的意料,深陷赌瘾的魏庆被人设局,短短几天时间,就将家产输了个精光。
五个酒楼全部抵押出去了。
不仅如此,他还欠了不少外债。
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从此跌落深渊,醒悟过来的他悔恨不已,但也只能带着妻子儿女,搬出了大宅,住到了一间老破小中。
妻子苦苦哀求他收心。
说只要他戒了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们夫妻一起努力,欠的债一定能还上,生活也一定会慢慢变好。
魏庆听进去了。
他与妻子一道,去卖力气,什么脏活累活都干,一点一点攒钱。
一段时间后,疲累不堪的魏庆看着好不容易才攒到的一点点钱,以及还欠下的沉重债务,心生绝望。
被他压在心底的某个东西,冒了出来。
当晚,他趁妻子睡着,带着他们这段时间攒下的所有积蓄,去了赌坊。
清晨,他回来了,面色煞白,两手空空。
一夜过去,他不但输光了他们夫妻好不容易攒下的那点积蓄,还又欠下了不少外债,肩上的担子又沉重了几分。
破旧的小房子门口,妻子跪在他面前,失声痛哭。
那一刻,他心如刀绞。
他发誓,他这辈子再也不会踏入赌坊了!
为了妻子和两个孩子,他不能再陷入泥潭,他一定要振作起来!
这一次振作,持续了近半年。
半年后,被债主的催讨压得喘不过气来的魏庆,心中的恶魔再度被勾起。
他违背了自己的内心,再度踏入了那个罪恶之地。
然后,面色灰败地走出。
清晨,爱妻依旧在家门口等着他,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再哭了。
她只是麻木地看了他一眼,便进屋默默收拾东西。
现在的他们,连老破小都住不起了。
他们搬到了城外,住进了简陋的屋棚,一家四口挤在一个小房间内。
这一回,悔恨万分的魏庆剁下了自己的一根手指,举着血淋淋的手向妻子发誓,他再也不赌了。
妻子没有多说什么。
她只是告诉他,如果还有下次,她会带着两个孩子,死在他面前。
她已经受够了。
一年后的某天深夜,魏庆怀揣着金钱,又一次踏入了赌坊。
这一次,没等他踏出赌坊,妻子便寻来了。
她哭着告诉他,他们的儿子突发疾病,性命危在旦夕。
此刻的儿子就在医馆内,等待着救命钱,医馆那边的大夫说了,治疗费用很高,没看到钱不给治。
消息如同晴天霹雳,震醒了魏庆。
他发了疯一般跑出赌坊,去了一趟医馆后,又发了疯一般回来。
他向赌坊内的那些熟人下跪,哀求他们借他一点钱,救救他的儿子。
然而,没人借钱给他。
就算是他用自己的性命去抵,也没人理会。
所有人都只用冷眼看着他,没人对他有半分怜悯。
唯一一个肯借钱的人对他说,想借钱可以,但要他拿媳妇来抵,什么时候还上了,什么时候领回去。
魏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赌坊的。
回头看去,人来人往、喧闹繁华的赌坊大门,就仿佛一头噬人魂魄的恶魔,正在那里咧着嘴笑他。
魏庆这一生,从未像现在这般茫然过。
绝望之际,一个黑衣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那人告诉他,他们矿场在招工,鉴于他情况特殊,可以给他预支酬劳,救他儿子的性命。
但作为交换,他现在就要去矿场,且在还完钱之前,不能回家。
魏庆询问黑衣人,能不能等儿子好了再去?
黑衣人说不能。
他又问,能不能最后去看一眼妻儿?
黑衣人还是说不能。
魏庆最终还是答应了。
他没有选择。
然后,他就被带到了阴山矿场,往后的经历便与陈海差不多了,最终在不到一年后,于悔恨交加中死去。
沈默叹了口气。
魏庆的结局,深刻诠释了什么叫做赌狗不得好死,什么叫做赌博家破人亡。
有些东西,真是半点都沾染不得的。
“我这样的人,早就该死了。”
“我活着只会给关心我的人带来伤害,只会拖累我最亲最爱的人,死了反倒是一了百了。”
同样形如枯槁的魏庆出现在沈渊脑海里,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有悔恨,有无奈,有留恋,但更多的,还是解脱。
“其实我当时就知道,这个矿场有问题,最好是别答应那人。”
“但是,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我没地方能借到钱,我走投无路了……”
魏庆黯淡无光的眼睛里,有了些许雾气。
“我其实就是在赌,赌他们会救我儿子。”
“只要他们肯救我儿子,即便是我永远回不去了,要在这里给他们干一辈子的活,我都愿意。”
“只要能救我孩子,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但是当来到这里后,我才知道,我还是天真了。”
“这里比我想象的还要险恶得多,我也知道,我大概率是赌输了。”
“那些人不会救我儿子的,所以,所以……”
魏庆说不下去了,他低下头,干瘦的肩膀微微耸动。
见状,沈渊叹息一声。
“我死了好,死了好啊……”
半晌,魏庆方才抬起头,眼眶通红,“我这种人就活该死在这种地方,这是我们的归宿。”
“只可惜,我再也见不到我的妻儿了,如果有可能,多希望我能再见到他们一面。”
“我多想知道我儿有没有挺过那一劫,想看看我的女儿现在是什么样了,想看看我的妻子没了我的拖累,是不是好过得多……”
“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上苍对我还有一丝怜悯,请帮我告诉我的妻儿,我对不起他们……”
魏庆的身影缓缓消失,沈渊从意识中回神,低头看了一眼下面的尸坑,长叹了一口气。
【魏庆的遗愿:替他看一眼妻儿】
【是否接取?】
沈渊选择了接取。
这个任务和陈海那个有本质上的不同。
魏庆固然可恨,但同时,他也很可悲。
他和陈海不同,陈海死前都没有过哪怕一丝悔悟,相比起来,他要好多了。
虽然并没有什么卵用。
但这任务本身也没多少难度,就只是找人而已,沈渊没有任何理由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