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已至,天空飘着一层薄薄的清雪,轻飘飘地落在光秃秃的枝头和行人的头发丝上。
城市灯火通明,这一年的最后一个夜,过得应该别样有趣。
时近九点钟,街上还人来人往,谈恋爱的小情侣手拉着手调情,家长带着小孩买新年礼物,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零零落落走过去,嘴里埋怨着怎么会有跨年夜延迟放假这种事。
KTV里,年轻的男女们还在欢唱着。大包厢里大概有二十来个人。鹿枝紧紧靠在同事身边,有些别扭紧张。
谢微微推了推她,递过来一杯酒。
鹿枝眯起眼睛看了看,白的。她摆了摆手,一脸不情愿,随即把下巴埋在了围巾里,把自己拢得严严实实。
“哪儿有出来玩不喝酒的啊。”谢微微“啧”了一声,一口把杯子里的酒喝光,极其夸张地皱了皱眉。这酒,是有些辣。
“你也没告诉我说,聚会二十个人里,有十个人都是不认识的。”包厢里吵闹,鹿枝凑在谢微微耳边语气不满。
谢微微大手一挥,潇洒地又倒了杯酒:“这不是凑不齐吗,就把隔壁部门的拉过来了,人多才有意思。”
鹿枝撇了撇嘴,继续窝在软皮沙发角落里发呆。时不时拿出手机来看一眼时间,家里的猫还没投食,她不太放心。
不安片刻后,鹿枝拉住了谢微微和别人喝酒的手,启口:“微微,我先回去了。”
谢微微反手挽住她的胳膊,赶紧把酒杯放下,把她蠢蠢欲动的身体按会灯光昏暗的角落里:“急什么,等会儿大家唱完还得去续摊呢。”
鹿枝被头顶柔和却又有几分奇怪暧昧的灯光弄得有些模糊,她揉了揉眼睛,掏出手机给邻居发微信。
邻居家是一个很和善的独居老人,六十上下,身体硬朗,心态很年轻,比鹿枝还懂得如何化妆打扮,社交软件更不用说了,运用自如。
鹿枝拜托她帮忙喂一下猫,钥匙在门口的地垫下。
老太太帮忙喂完猫后,还叮嘱了鹿枝一句钥匙的位置不安全。鹿枝苦笑,她也不想啊,她老是忘记带钥匙,若不用这个方法,估计她一年三百六十五个夜里三百天都进不了门。
谢微微还在和新认识的男同事比赛喝酒,笑得没边儿。
几个回合下来,俩人歇阵了。男同事借机问了一句:“刚刚那个是鹿枝吧?”
谢微微喝舒服了,心满意足地点点头,伸手准备捞过鹿枝的头做个介绍:“是啊,就是我们鹿枝……”
等会儿,人去哪儿了?
谢微微捞了个寂寞,身边早就是空空如也了。包厢里人多混乱,她用了好一会儿才在暗淡不明的光线里找到了鹿枝。
鹿枝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趴在了沙发的另一头,她的身下似乎还有一个人。
谢微微看不清了,回头瞟了一眼桌上她刚才倒好的酒,是少了一杯。
少的还是没来得及兑的朗姆。
谢微微咬牙,早知道就把她给别在衣服上了。居然趁她不注意跑到屋子的另一头去了。
鹿枝正趴在一个男人的怀疑哼哼唧唧,面色酡红,双眼微闭,醉得就快不省人事。
顾淮被扑面而来的酒气熏了个正着,他条件性往后屈身,女孩却贴得更紧。
正在他准备问谁认识这个人的时候,谢微微穿过屋中央跳舞的人群跑过来把鹿枝一下子扒拉起来,赶紧道歉。
“对不住啊兄弟,我朋友喝多了。”谢微微刚把鹿枝扒拉起来走了两步,结果鹿枝又挣开她马不停蹄地奔向方才陌生男人的怀里。
谢微微咬牙切齿,这个不争气的,看到的帅哥就扑,完蛋玩意儿真是没救了。
谢微微拉着鹿枝的胳膊,鹿枝劲儿大,像只八爪鱼一样糊在男人身上。
顾淮不能动弹,鹿枝的手掌抓得他肩膀有些疼。
“乖,姐带你回家。”谢微微费了大劲把鹿枝抓住,鹿枝扭了扭,打了个酒嗝。
然后顾淮看见陌生女孩盯着他笑了笑,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我不要,我要……我要帅哥送我回家。”
鹿枝很少喝酒,所以没怎么醉过。这还是第一次谢微微看她发酒疯,别说,平时大大咧咧的女汉子撒起娇来还挺粘人的。
谢微微弯得腰痛,她一只手扶在腰上,另一只手堵着鹿枝的嘴。
鹿枝从包包里摸出手机,摇摇晃晃地送到顾淮面前:“帅哥,加个微信嘛。”
谢微微翻了个白眼,一时不知道怎么搞这个难缠的主。
顾淮的眼里满是复杂,不太情愿地拧起眉头。
谢微微向顾淮投去求助的目光,硬着头皮看向帅哥:“帅哥,你就加她一下,我回去就把你删了。”
面对这个听上去有些无理的请求,顾淮接过了鹿枝手机摇摇欲坠的手机,顺手划开,居然没有密码。
他也不想这么被一个醉意酩酊的女孩贴着,速战速决加好微信把手机塞回鹿枝手里。
鹿枝有些头晕,再次被谢微微扒拉起来的时候她站不稳了,只能被谢微微搂着肩膀带走。
旁边的人像是看好戏一般,先是望了望离开的二人的背影,再坐得离顾淮近了些。
“淮哥,认识?”
顾淮抿唇,摇了摇头。
“这都抱一起了,啧啧啧,看不出来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的。”
顾淮不疾不徐地整理了一下被鹿枝抓皱的西装。
陈铮奇“啧”了一声。
“淮哥,这个女孩叫鹿枝,咱们公司的金牌摄影师。”陈铮奇补充说道。
鹿枝。
这个名字很特别,顾淮曾经听说过。
修澜文化一向签的人很杂乱,什么摄影师网红模特都有。虽然在这个公司混吃等死的人很多,但鹿枝独树一帜。她由于拍照风格很有新意和美貌的加持,深受网友喜爱,微博粉丝有一百多万。
这些都是顾淮的父亲告诉他的,父亲特意交代他照顾着点鹿枝,鹿枝真的是修澜的主心骨了,签的那些网红还没摄影师出名,被不少人笑话。
事实上,在顾淮接手修澜之前,顾父只是单纯地想开个公司给顾母玩玩,这几年顾母玩腻了,顾父就决定用这个鱼龙混杂的公司给尚且年轻的儿子练练手。
顾淮眼眸深沉,将手机解锁,点开了鹿枝的朋友圈。
-
暖色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溢进了屋内,淡黄色的被子上洒满了斑斑驳驳的光点。
鹿枝的头悬在半空,在掉下床的前一秒她睁开了眼睛,连人带被一起滚了下去。
一声惨叫之后,鹿枝挣扎着站起来,拨开自己凌乱的刘海。
头痛,痛的要命。
鹿枝把被子团成一团扔回床上,趿着鞋拖拉开卧室门。客厅里空无一人,今天元旦节,谢微微应该是回家去了。
鹿枝折身,准备回卧室睡个回笼觉。
外面早就天光大亮,鹿枝阖眼之前看了看时间,十一点三十二分。
再睁开眼,十三点零六分。
这下终于舒坦了,鹿枝伸了个懒腰,做了几个伸展动作,然后去洗脸。
手机上有三个未接来电,全是妈妈的。她拨通电话,脸上抹了一块洗面奶,轻轻用手揉匀。
手机嘟了两声,很快传来了一个温柔的声音。
“枝枝,今天放假了没啊?”鹿妈妈关切得问道。
“放了。”鹿枝应道,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白色泡沫都遮不住憔悴的神色。
“那怎么给你电话不接?”
“睡着了。”鹿枝无奈地回话,“你跟我爸今天吃什么好吃的了?”
“你爸今天亲自下厨做了水煮牛肉,挺好吃的。今天大姨他们也在。”话罢,听筒那边应景地传来小孩的笑声。
“哎哟喂,你小侄女太可爱了,你看你……”鹿妈妈说着说着就又到了催婚时间。
鹿枝冷哼一声:“没对象,不结婚,不生娃。”
“唔,不好意思,你已经工作两年,我还以为你早到了应该成家立业的时候了。”鹿妈妈毒舌简直是花中第一流,鹿枝也跟着“受益匪浅”,损人很有一套。
鹿枝早就习惯了鹿妈妈这种阴阳怪气的担忧了,闲聊一句就挂了。鹿枝准备点外卖随便吃点东西,打开微信的时候,鹿枝看到置顶的名字愣了两秒。
顾淮?
谁啊?
怎么还在她的置顶。
鹿枝的置顶从来只有爸爸妈妈,这个后来居上的人名弄得她百思不得其解。点开那人的朋友圈看,也是空白一片,只有一条黑色横杠告诉她没有内容。
看了看加好友时间,昨晚上九点半。九点半她不是还在KTV吗。
奇怪。
鹿枝火速给谢微微发微信,问她昨晚干了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