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茵往楼上走,我追上去,
“文茵,你听我说,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等会儿让云笙过来,我亲口问她……”
“我不想听!”她使劲儿甩开我的手,我身子向后一仰,直接摔下楼梯,滚落到正厅地板。
“二嫂!”
我肚子疼的动不了,觉得腿间一股热流,流出的血浸透了我的袄裙,冷汗打湿了我的背。
“二嫂……我不是……”文茵怕的直结巴,丹青闻声赶过来,想办法送我去医院。
后来我疼的无力昏厥,醒来的时候觉得手背上粘着东西,抬眼看到输液管。
文茵坐在旁边,怯怯的走过来,
“二嫂……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我听见她的话,自己抱有的一丝希望也瞬间崩塌,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生气,盯着病房里空洞的天花板,万念俱灰。
我感觉到自己眼角擦过的泪,长叹,
“不怪你,是我非要上去找你……云笙……不论如何,我先将她带回去,了解事情的原委。若是……若是真的是她所错,我也不会刻意偏向云笙。”
“我已经让她回去了,仲离那边,我也会去问清楚。”
丹青开了门,带着医生走过来,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小产后要注意休养,对了,少夫人是怎么……”
我瞥了眼文茵,强撑着打起精神,
“是我自己不小心滑了脚,可能是这孩子和我没有缘分吧,本来就不该……”
“少夫人也不要太过忧思,孩子总会再有的,现在最要紧的还是照料好自己的身体才是。”
“……我知道了,有劳费心。”
说罢,医生便离开了病房,丹青走到文茵的身边,
“小姐,适才家里面的小厮说,姑爷回府了。”
文茵听见又是愤恨的面目,顾及着我才强忍没有发火,
“二嫂,今天的事确实有我的错,你能替我瞒下,我也不知如何还你这个愧疚。依着二哥的性子,怕就算是再疼我,也难原谅。不过在二哥追究之前,我想亲口听秦翰解释。”
我坐起身,丹青凑上来帮我将枕头垫在背后,
“文茵……今日之事,我也难辞其咎,毕竟云笙是我的贴身侍女,是我没有管教好。眼下不管是你还有秦翰,都要冷静下来,万不能再冲动行事。这并非是什么光彩的事,传出去只会让姚家落人话柄,于公婆来说也是操劳,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我能在其中好生化解。”
文茵再三思量,转过身,
“二嫂,我也不想让爹娘为我忧心,更不想他们指责我过去的选择,让外人看笑话。但我姚文茵绝不与人共侍一夫,并非是针对云笙。若是他当真更改心意,我便与他恩断义绝,宁缺毋滥!”
“文茵……文……”我想追上去,小腹还是隐隐作痛,伏在床边,看着她走出病房。
那晚我独自住在病房中,瑾瑜不在,阿夏也没有消息,我觉得自己想是被人抛弃一样。
夜里我睡梦中找不到孩子的身影,只听见他在哭喊,像是在怨恨我,为何没有护好他。
第二天欣溶和大嫂到医院来看我,我虽只字未提,但她们都猜出几分。
我只好尽量扯开话题,也好让自己分散注意力,不那样沉浸在无法挽回的悲伤。唯一能宽慰自己的理由,就是现下我可以无忧虑的按着薛飞说的方法,为自己化去蛊虫。只让我自己来承受这个疼痛便好。
“对了,承德有带回阿夏的消息吗?”
大嫂轻摇头,欣溶也是沉默不语。
“阿夏她……”
“你先别想这些了,其实反过来想想,没有消息未尝不是最好的消息,这说明阿夏只是不知道去了何处,并不意味着有什么危险。”大嫂在一旁安慰我。
“嗯……大嫂,欣溶……”
“怎么了?”
“我想回家。”
“这……”大嫂顿住,看了看欣溶,扭过头,“好,大嫂带你回家。我们回去,好好养身子。”
前脚刚进门,家里的护院像见了稀罕物似的,惊慌失措。
“二……二少奶奶……”
“这是怎么了?见着少夫人怎么跟跟失了魂似的。”欣溶走上前。
“没……没什么?”
“到底怎么了?”我绕过欣溶质问他。
“是阿夏姑娘,我们……找到她了。”
“真的,那她可是已经回来了?她在哪儿呢?”
我正想好生训斥这丫头,问她可是因为我抢了她的戒指,心生不满想和承德一同双宿双飞。
护院们面面相觑,支支吾吾。
“你抬起头,一字一句的说清楚。”
“……属下办事不利,没能及时救下阿夏姑娘,我们围着城里城外找了一天一夜。最后在高岭山的山脚下一处旧瓷窑那里打听到阿夏姑娘的行踪,那里的匠人说昨天有人往山上抬了个麻袋,当时觉得蹊跷本想一探究竟。后来想起那里常有凶兽出没,也就没在意。我们按着那人所说,借了防身的东西,过去的时候只看到地上的拖行的大片血迹,还有女子的破碎衣物……”
我不敢往下听,他将破碎的衣物呈到我眼前,我身子向后一倾,大嫂拽住我,
“穆清……”
“阿夏……”我听到身后好像承德的声音。
“属下还在地上寻到了此物。”他拿着那枚戒指,承德冲上前夺过,盯着那身破碎的衣裙。
我想他清楚地记得,那就是阿夏当天穿过的衣裳。那天我拿过那枚戒指,便将它收在卧房的梳妆台抽屉中。阿夏最清楚我的习惯,想找到也未必是件难事。
然而就是这个“铁证”,彻底将我从美好的遐想中拽醒,我所有的期许,就像是生长在峭壁上的岩花,战战兢兢又转瞬即逝。
“阿夏怎么会到山上……”承德抱着盛放衣物的匣子,声音都在颤抖,“百草堂……少夫人,我想……”
“好了,我累了,想回房休息……阿夏的事,我会找机会查清楚。”
我知道承德想说什么,只是若在这样的场合和盘托出,势必会陷姚家于水火。
姚家二少奶奶的贴身丫鬟死的不明不白,二小姐妒忌一个侍女,以儆效尤,错杀阿夏,亦或者是我这少夫人苛待下人,毁尸灭迹。
人言可畏,我知道自己的做法难免自私,不能及时为她沉冤昭雪,我亦寝食难安。
“二少奶奶!”承德喊了一声,“阿夏她自小跟着您,总是和我提及您如何如何的好,甚至说没有您的同意,他绝不出嫁………可是您呢?!”
“承德!”申伯闻声而至,“你怎能如此无礼?!”
“对不住……二少奶奶……”他说这话的语气,满是悲愤,“是承德不识礼数,惊扰二少奶奶,您是高贵的身份,自然不能屈尊为一个区区贴身丫鬟讨公道……但我绝不会让阿夏枉死,她这辈子,都是我唯一的妻……生也好,死也罢……”
我听见他的脚步声,手上攥着丝帕,没有回头。
“承德……”申伯唤了他一声,没能拦住他,“二少奶奶,您别介意,他只是一时激愤,并非刻意冲撞。”
“……不碍事。”
大嫂回房间照顾既明,欣溶将我送回房中,我心如死灰,回想着曾与阿夏生活的点点滴滴。
七八岁时,我便不能言语,是阿夏的到来让我有了第一个能互通语言的玩伴。
阿夏总是能和厨娘管事打成一片,每次都是她为我带来外面最好吃的茶点、糕饼。
“犯错”的时候,也是阿夏挡在我前面,说是自己的过错。若非我当时不能言语,阿夏又不是十分机灵,可能大娘早就将阿夏赶走。
云笙祖母的住处失火那次,我暗自上山,大娘将阿夏打得遍体鳞伤,阿夏依旧宽慰我,强颜欢笑。
后来她知道我要为养育我十几年的母亲正名,毫不犹豫的跟随我,她明知若是失败,便要跟着我一同落入深渊。甚至会因为我的固执,赌上自己的性命。
如今她死无全尸,就像承德所言,皆因我而起。而我,只能拖着半死不活的身子,在这里独自愧疚。
我听见开门的声音,云笙端着药碗走过来,若无其事,
“小姐……我知道您很难过,但是终归要先顾及自己的身子,百草堂的药还没煎好,小姐先喝碗安神汤,好生休息。”
我瞥着那碗药,耳边回响着薛飞的话:
“少夫人不可再服用滋养蛊虫的药物,也就是说,此后的日子,会很难捱。”
“放那儿吧,我一会儿喝。”
云笙见我灰头丧气,便没有多言,把药碗放下。
“阿夏的事……云笙听说了。说实话,云笙也真的很难受,毕竟是那么多年的相伴之情,我能理解小姐的心情。”说罢,她蹲下身子,伏在床边,“但是小姐,你还有我啊,云笙愿意代替阿夏,留在小姐身边。”
我轻笑,不知该如何作答,
“云笙……你说阿夏,究竟为何回到高岭山那里,她一个小丫鬟,到底谁会害她呢?”
话音未落,我就直勾勾的望着她那琥珀色的双瞳,她惊慌的闪躲,
“这个……云笙真的不知,最近世道混乱,听说也时常有姑娘被掳走。兴许……兴许是阿夏走的远了,上了什么人的当,这才遭遇灾祸。”
我退回枕边,仰面,
“是吗?你又怎能代替她陪在我身边呢……你不是已经有身孕了吗?”
云笙“咚”地一声跪在我身旁,
“小姐……我……”
“其实你早就认识秦翰,对不对?”我想起第一次见到秦翰的时候,他在杏仁坪救了云笙,她看秦翰的眼神,现下想来,就全然知晓了。
“我……其实云笙和祖母曾遭遇劫难,是表少爷救了我和祖母,这才相识,后来到了连家,侍奉小姐。对云笙来说,表少爷就是我的在世恩主,云笙自知身份低贱,自然不敢攀附。可是表少爷时常借酒消愁,与云笙一吐衷肠,我只是想着,能有机会侍奉表少爷,已然是云笙的福分,从未敢奢求名分!可是……”她倒是来了可怜劲儿。
“可是不想云笙有了表少爷的骨肉,实在胆怯,表少爷说是要我安心生下孩子,他会给我名分……结果正巧被二小姐撞见,她勃然大怒,是云笙连累了小姐!”她不停磕头,反复埋怨着自己如何如何不是。我终究还是动摇,不相信这样的云笙会做出伤天害理的糊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