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快到黄昏,离晚膳一个时辰,院子里面开始起风,索性回房间休息片刻。
晚膳的时候,除了大姐回了沈家,加上姚瑾瑜,不知道算是个家宴还是什么的。
“瑾瑜,你父亲他最近怎么样,听说上次商会的会议,他没有去?”父亲先开了口。
姚瑾瑜放下手上的筷子,双手放在膝上,
“父亲前段时间身体抱恙,我和大哥好生劝说,他总算是同意休息一段时间。现在文家兄长和大哥暂时打理着,我有时也会帮些忙,替父亲和大哥分担分担。”
“我听说你好像,还没有娶正妻呢吧。”
“有个姨太太,聂氏,平日里也都是安心在宅院里待着,不怎么出门。”
“这未娶妻就先娶了姨太太还真是少见……”父亲笑了笑,夹着面前盘中的菜。
大娘用绢子轻拭嘴唇,身旁的凝瑛姑姑收了桌上的餐盘,
“老爷,都说女子贤德,日后定能照拂体恤夫家。虽说这聂氏身份不是那么高贵,但是瑾瑜自从娶了这位,性子也是沉稳了许多。我记得他十五岁的时候,我随您去拜访,他还因为莽撞被他父亲训斥,当时还跟他父亲顶撞呢。这恍然间,就已经如此丰神俊朗,他自己不也是说了,还有帮衬家中商务。哎……我记着凝瑛还同我说,我们幺儿在昌南遇险还是瑾瑜救的,穆清也到了婚配的年纪了,我瞧着这两个人还是登对的。你仔细瞧瞧……”
父亲看看我,脸上严肃的样子,思量些许,
“穆清啊,当初让你到昌南去,是想着我们两家私交甚好,理应拉近距离。只是……自从你到了那儿,也没少给府上添麻烦。尤其是我在出去的时候,偶然听了传闻,对你的名誉还有我们府上多少都是有影响的。淮玥淮倾如今也都嫁人,簌离的亲事也定了,他们几个的事情我都没有费过这样的心思……”
这不就是没有法子先替我开口,索性把我塞在中间,不管他是不是事先就知情,现下还要看姚瑾瑜。
“女儿自知让父亲费心了,还给伯父家中添了不少麻烦,幸好伯父还有夫人一众长辈照料,穆清难表感激。”
姚瑾瑜整理长衫,稍转过身子,朝向父亲,
“其实说来也是瑾瑜的责任,穆清初到昌南的时候,本想着她回思及家中亲人,就带她到庙会,瑾瑜一时疏忽,险些让穆清遇险。谁知,后来这歹人竟连我也不放过,趁着出门的时候将我和穆清打昏绑了去……不过叔父放心,穆清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
“这么说瑾瑜还真是救了你不止一回,你母亲在世的时候向来恭顺谦和,你可得好好谢谢瑾瑜才是。”
父亲既如此说了,我总不能呆坐着,起身走到姚瑾瑜坐着的地方,轻弯着膝鞠了鞠身子,
“穆清……”
我才开口,他就抬起手,
“不必了……”
我站在他身旁,他起身向父亲行礼,
“叔父,瑾瑜是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允否?”
“瑾瑜啊,不必见外。”父亲招了招手,他这才放下端着的双臂。
“其实穆清当初到昌南的时候,入府之前,就曾有过一面之缘。当时还在想,生的如此清丽脱俗落落大方的模样,也不知是哪户人家的小姐。后来知道她不能言语,也是惋惜。现如今却发觉,就算是当初没有恢复嗓音的情况下,穆清也没有在任何时候想着依赖别人,倒真是性子坚韧的很。没有失了半分气度。所以……瑾瑜想娶穆清为正妻,还请叔父成全。”
虽然早就料到他会向父亲提出,父亲前面看似试探的话语,无非就是暗示着他开口提亲。
连淮豫放在桌上交叉的双手松开,放在椅子扶手上,
“瑾瑜,我说你这个时候提这种事,是不是不大和适宜。三娘才刚去世,你就和父亲提亲?”
二娘她们倒是也没有多讶异,他这次跟我回来,多少有些是猜得出的。
“……”父亲不语。
“老爷,惠茜临走的时候,还说着,唯一的夙愿,就是希望穆清嫁个好人家。不过……这个时候办这事确实不太好……这样,亲事可以先定下来,等惠茜的丧期过了,再商议也可。”
父亲还是没有应答,只是脸色暗沉。
“叔父,今日是瑾瑜失礼,在这样的场合提出此事,冲撞长辈。之所以没有准备纳采之礼,就是因为觉得……觉得不合适。瑾瑜知道叔父也是念在与父亲的情谊上,才没有责怪。本想着等到这段时间过了,再行上门。只是瑾瑜担心外面的流言始终对穆清的名节有影响,这才提前开了口。叔父莫要听信谣言,也请不要怪罪穆清,皆是瑾瑜疏忽之过。”
爹眉间总算是渐渐舒展开,轻叹声气,
“罢了……这成亲只是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儿,急不得,且等这丧期过去,要不,也不吉利。”
“傻孩子,你叔父这是应允了。”大娘提点着姚瑾瑜。
“……多谢叔父……”
“父亲……”父亲答应了一声,才要起身,我向前探了探身子,他又坐下,“穆清想为母亲守孝三年,她临走的时候没能见着面,这是穆清想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还请父亲答应。”说罢,我径直走到父亲座旁跪下。
“小妹,死者已矣,你有这孝心,三娘已然知晓了。还是说,你是不想答应这门婚事,刻意找个由头,拖延时间,打算逃婚。”连淮豫又开始在中间挑唆,走到我身后,“父亲,按常理来说,这孝敬之人,守孝三年也是有的。可小妹正值青春,三年过去了,可就错过了婚配的最好年纪了,也不好让瑾瑜空等着,叔父一家那边,也不好交代。我看不若这样,既然小妹想尽孝道,就守上七七四十九天,这按着平常的守孝之礼,足矣了。三娘向来心宽,断不会责怪小妹的。”
我没有抬头,只要有机会留下来,我就可以查清母亲的死因,可以查清我的身世。事已至此,我已没有再讲条件,否则就会被大娘发觉,我另有目的。
父亲转过身子,双手拄在两条腿上,
“就按着簌离说的吧,穆清,男婚女嫁,是迟早的事。况且瑾瑜一片赤诚,是你的福气,不可再越矩了。”
我行了大拜之礼,起身,
“穆清知道了,多谢父亲。”
“行了,快些起身……”父亲拽着我的胳膊,我借势站起来,“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房歇息了,再聊几句,也都各自歇息吧。”
大哥跟着父亲离开,二娘和二姐也都回房,大娘走过我身边,凝瑛姑姑使了眼色,叫我一会儿跟着大娘过去。
“瑾瑜啊,你这两日,就好生在这连府休息,今日也不早了,安心住下吧。”大娘嘱咐了家丁,照看他的起居,我跟着她的脚步,后脚离开了。
大娘将我叫去厢房,知会了丫鬟下去,关了门。
“穆清,这桩婚事,你是不太满意……还是觉得母亲的安排你不喜欢?”她轻推着茶盏,吹了吹,“按着年头算,你今年也成年了,现在定亲事,那都已然是比寻常的人家晚上些。难得瑾瑜这孩子,你不是已经在姚五家住上近一年的时间,也算是互相了解。若是惠茜泉下有知,也会看好这桩婚事的。穆清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也希望她早日入连家的祖坟,往生极乐吧。”
“大娘对家中事物向来处理的井井有条,自然任谁都不容置疑。穆清并非是推脱这桩婚事,只是现下穆清还未能放下对母亲的愧疚,不知道她走的是不是安详,守孝也只是能尽的最后一点孝敬。希望大娘成全。”
身后传来叩门声,大娘让人进来,凝瑛姑姑手上端着个木盒,是母亲从前最喜欢的首饰盒。
姑姑放到桌案上,站在大娘身后。
“这是惠茜重病的时候留下来的,走的时候手下的小丫鬟告诉我,就给你留着了,自己看看吧。”
我走过去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信封,写着“穆清”二字。拿起来,下面是冰翡翠镶嵌坠子,那是外祖母送给她的嫁妆,也是外祖母去世后她最珍视的东西。
我打开了信封,展开信纸,确实是母亲的笔迹,足足两页纸。她想对我说的,就是希望无论何时何境遇都要好好的生活下去,不要为她担忧。原来她在前两个月之前身子已经开始出现不适,后来干脆就卧床不起,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才提早写了这些。她说大娘在她生病后尽力找人医治,已经是亡羊补牢,与其这样受尽病痛折磨,拖累家人,不如直接了断。
“娘……娘她是……”我手一抖,信纸飘在地上。
“没错,本来想着无论如何,也要为她医治。找了不少先生也去了医院,就是不见好。那天秀春一早去敲门,刚一开门就见她悬在梁上,夜里就没气了。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没有让外人见她的死状。你也应该看见棺木里面了吧,只放了她的衣衫。”
“那我娘亲的尸首呢,已经下葬进连家的墓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