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禁不住抓住她的手臂,颤声道:“快说!一会儿清儿就要来了!”
灵儿眨了眨眼睛道:“姑娘安心,我使了秋妈妈的小丫头缠着清儿回屋呢。”
我略安心,暗叹灵儿这时候脑子灵光了,松了手道:“那就好!”
灵儿扶了我往园子里走,一脸忍不住的欢喜道:“您别急,说是让您好好在家过中秋,以后的中秋自会与您一处的。”
这一句惹得我又是安心,又是不安…以后,哪里来的以后?
不禁望着她问道:“还有呢?”
灵儿瞪大了眼睛道:“就这句!没啦!”
我只觉满心满肺又酸又堵道:“没有信吗?支言片语也不曾写?”
灵儿瞪圆了眼睛,惊道:“您怎么知道有信?!”
我这心又被揪了起来,按耐着轻声斥道:“还不拿来!”
灵儿依旧瞪圆了眼睛,拨浪鼓似的摇着头道:“没拿!秋妈妈不拿!秋妈妈说,若接了这信,万一有什么,她就是万死难赎其罪,不能接,只能带了话,最多只能带了话!”
我心下不由愤愤,之前不还带了镇纸。
灵儿笑问:“姑娘可是想那镇纸?那可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
灵儿看了我道:“家里谁不知道您二人的读书家私,你用几天,我用几天,许多物件我们都不记得,究竟是谁的了。”
我心下苦笑,自小如是,如今怎么分得清。
灵儿接着道:“起先,秋妈妈接了您的镇纸,也不敢给那位的,犹豫着,是我跟秋妈妈说没事的,秋妈妈这才给了那位…”
她那边说的轻松,我这边听得心里一紧,问道:“你发现啦?你…怎么发现的?”
灵儿眼神怪异看着我道:“您屋里丢了一根针,我和清儿都知道,何况天天见着的镇纸,就这么不见了,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还就是秋妈妈来过之后不见的,这不是明摆着吗?”
当初我原本还打算着,若是她们问了,就说我失手碎了,秋妈妈在,就顺手打扫了。可是这两个丫头谁都没问,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我压根就没有想过,后头还有这许多事儿。
不禁有些慌神道:“那清儿也知道了?”
这丫头接着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是想到了秋妈妈,就追着去问了,没有知会清儿。哪知道,竟撞见秋妈妈正愁着,我就这么问秋妈妈,是不是姑娘要您拿了镇纸送人?倒吓着了她,愣了半晌,直叹气,也不吱声,我就对她说了,这东西估计本就不是姑娘的,八成就是那位少爷的,还给人家也好。秋妈妈直瞪着我,说我满嘴胡说!”
我忍不住扶了扶额头,问她:“你怎么不直接问我呢?”
灵儿瞪着我道:“您会承认吗?我是您也不会承认!”
“你就这么为难秋妈妈?”我忍不住道。
灵儿眼睛再次瞪圆了道:“是您在为难秋妈妈!我这是在帮她呢,我不这么说,她怎么安心呀!我这么一说,不就圆回来了吗?”
我委实不知怎么与这丫头说话了,忽的想起,问道:“清儿究竟知不知道?”
灵儿低头想了想道:“我估计她是知道的,我都能猜到。她可比我明白,肯定也猜到了。只是她从来只把事放心里,跟谁也不说。”
我疑心道:“她…会不会告诉母亲?”
“太太?不会!她应该会替您瞒着!她心里护着您呢!”灵儿皱眉道:“我也说不清她的想法,但是,清儿心里肯定是护着您的,您放心吧!”
我也觉着,家里人护着我仿佛已是习惯养成了,尤其这两个丫头,即便她们也有自个的想法,终究还是护着我的。
这丫头不待我问她,已经开始竹筒倒豆子说开了“今天真是巧了,我一进厨房,问了声‘秋妈妈,在吗?’就看见他老人家死瞪着我,倒把我给唬住了,以为有什么事咧。她把我拉到一边问我呢,说我怎么这时候来厨房,是不是姑娘当初约好了的,我都没听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您和谁约好了?又约好了什么?胡乱掰扯半天,才明白了,是那位传消息过来了。是有信的,秋妈妈不肯收,说带话可以,信不收,镇纸也跟着话一起回来的,这就好!您不知道,镇纸不在,清儿脸色一直不好,回来了,她该安心了。”转头看了看我,接着又道:“您也该安心了!”
有消息了,是该安心了,不再像之前,整颗心高高的悬着,下方仿佛就有把刀,那颗心恍惚都能觉出冷冷的刀锋,竟能伤人,猎猎的疼。
可依旧欢喜不起来,只说是以后的中秋在一处,如何在一处,却不说,细想来,这话确实没法传。
抬眼望着树梢上飘摇的黄叶,悬悬挂在枝头,一阵风来,便随着风,摇摇晃晃,零落水面。
还是等着么?等着他的消息,他究竟是没有了办法,只在拖延?还是有了办法,不能与我说呢?
想想早晨母亲的言语,等得到么?等到的究竟是什么?是他有了对策,还是母亲将我嫁与旁人。
忽的觉得厌倦万分,无论哪一样,都不是我想要的。
可若是要嫁与旁人,我宁可跟了他走。
可我们能去哪里呢?天地之大,哪里可以容身呢?就这样离了家,哪里能容身…
第二日,天色晴好,一大早,携了灵儿,将母亲的上衣熨烫好,挂在衣架子上,乳母说已是很整齐了。
我却在想,好不好的,都是这件了。
用过午饭,想着马面裙该动工了,遣了两个丫头出去,独自一人在绣房,修好指甲,用香胰子净了手,再细细涂上手脂膏子,需的将膏子都融进肌肤里方好。这样的一双手,去拿缎子才相宜。
摩挲间,说不清是缎子更滑腻,还是这双手的肌肤更滑腻,缎子却是在手指间渐渐有了温度,再不似那日冰冷,冷的人心底发颤。
父亲去后,母亲便再不见颜色穿上身,只一味地素净。我明白俗理便是如此,仍旧忍不住心疼母亲,灵儿自然知晓,上衣就特特挑了略有颜色的丁香色。如今看来,母亲给的这匹黛蓝织银,再做成一条马面裙,配起来恰恰好。
马面裙的裁剪和缝纫倒也罢了,慢慢做来,不会大错,只是这裙褶最是难熨。之前每次做裙子,无论百褶还是马面,褶子都是交给灵儿打理,想想我也真是偷懒了。
这条裙子,务必自己做了。裙身裁成六幅,再三幅缝作一片。
素日皆是有人帮了我,今日里只一个人,六幅面料,我贪快,并做一起剪,缎子滑,织银硬,剪的我一头汗,后悔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