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了点头,对我道:“将息好身子,往后的日子长着呢!不管长辈做怎样的打算,咱们自己不该轻易放弃了,我会想法子再来看你!快些好起来!”
我满心不舍,却奈何不得,只能叮嘱道:“你也将息好了,只顾着说我,看看你这样儿!”
他笑道:“是了,咱俩儿一起!”再次替我掖好被角,轻声道:“那…我走了!”
泪眼朦朦中,他不舍的眼神终被垂下的帘子遮挡…
吃了药,清儿又喂了几口粥,这次,实实在在将粥喝了下去。
清儿扶我躺好,身子依旧沉沉的,清儿却欣喜不已,扶我的手竟有些抖了。灵儿收拾了碗碟,抹着眼泪道:“我告诉太太去!”话音未落,人已跑了出去。
见我没了睡意,清儿絮絮告诉我,原来这已是他第三次来看我了。第一次,母亲见他回来,温言慰之,却不让他见我。他再三哀求,母亲仍旧执意不允。第二次,他想办法溜了进来,我喝了药,睡得正好,他跟我说了半晌话,我一直没醒。却被母亲发现了,把他给请了出去。今天,他支了伯母将母亲邀了出去,说不能任由着我这样子,不把自己当回事,执意要把我唤醒,只他那架势着实吓人…
正说着,灵儿已扶了母亲过来。见我清醒着,母亲惊喜望着我,坐到床前,替我理发丝的手微微颤着,只问了句:“喝了粥了?”我点了点头。
清儿在一旁应道:“喝了”
母亲憔悴了许多,似乎眼角横生了浅纹,捂着难言的欣慰,和着强忍的心痛,缓缓道:“醒来就好!可累了!累了就歇会儿…”
母亲轻拍着锦被,如我儿时一般,随口哼着催眠的曲调…
我安下心,沉沉睡去…
朦胧中,仿佛看见,一滴泪从母亲眼角滑落…
一意养病,又仗着年轻,两副药下去,身子一日好似一日,已和缓许多。母亲是每日都要来我屋里坐坐,眼见着我精神起来,嘴角渐渐露出了笑意。
母亲绝口不提舅父所提的亲事,我也只当没有过。
偶尔,心中起了不踏实,倒是春妈妈轻言抚慰了几句。
春妈妈道,太太再知道姑娘不过,也再心疼姑娘不过,断不会勉强姑娘做不愿意之事,姑娘尽可放心养好身子!再者,那位少爷自打回来,三番两次往这里跑,那心意再明白不过,太太也有计较!
听了这话,再没顾虑,心下明白是自己为难了母亲。
唯一让我存了隐忧的,便是离儿。
离儿也来过几次,清儿统统挡了,若不是怕吵着我心烦,灵儿早已跑了出去。顾虑着我,这才听着清儿劝,没再闹。
一入夏便觉着屋子里闷热,依着临水窗沿下的榻上,乘着水气的凉意,才觉着舒坦些。
这一日,清儿服侍着我吃下药,塞了几个软枕让我靠在榻上。灵儿坐在一旁,专心做着绣活。
隐约听着又是离儿来了,清儿急忙撵了出去。我一回头,却见灵儿恶狠狠的戳着绣花绷子。
我忍不住笑道:“这绷子上的物件不是我用的吧!”
灵儿愣了一愣道:“这屋里头的,不是姑娘用还有谁用?”
我一转头道:“我不用,谁爱用谁用,被你戳成了这样,肯定毛呛着,直扎人,我不用!”
灵儿又一愣,方才明白,笑道:“病才好了,倒越发矫情。若姑娘不嫌那人恶心,便让清儿请了她进来,让她看着我戳这绷子,待那人走了,连绷子带缎子一统扔了,免得恶心!”
我摇手道:“罢罢罢,我才吃了药,饶了我吧!”
灵儿显是没了心思,放下绷子,坐到我身旁,拾起小几上的一碟蜜饯,递给我道:“姑娘再吃一粒,吃了药嘴里发苦。”
我摇了摇头道:“太甜,腻了,想喝梅子汤。”我砸么着舌头。
灵儿瞪着眼道:“那可不能够,得停了药才行,是郎中再三叮嘱的,姑娘这些日子且腻着吧…”
正说着,清儿走了进来。叹了口气道:“姑娘不若见见她,倒像是有一肚子话要对姑娘说。”
我与灵儿一起惊异望向清儿,灵儿已开口道:“奇了!平日里你可是最疑她的!今日怎么生了这许多慈悲心。”
我急忙问道:“她还没走?”
“走了”清儿应道,“只是,看着她…也不好过…”
“哼!”灵儿重重哼了一声道:“就是这个狐媚样儿,唬住了多少人!又来了!”看了清儿一眼道:“越发的能耐了,这会儿把你也哄住了?”
清儿摇了摇头道:“不是,看那样儿,真是有话要说。”说着,拾起团扇,轻轻给我打着扇。接着道:“其实,若不是姑娘与江少爷是自小长大的情意。像江少爷这样知根知底,性情好,家底好,长辈也易相处的人家,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哪个姑娘家不想找个这样的人家!只是有了姑娘在前头,她再存了这样的念想,就过了。”
灵儿瞪着清儿道:“她是谁?她是什么人?和姑娘比,她凭了什么?”
清儿微微一愣,也不恼,笑道:“不是比不比的,好事儿谁见了都指望着摊上。你若不是跟了姑娘、太太这样宽纵的主子,谁由得你这样直眉直眼的说话。”
顿时灵儿无话可说,我急忙拍了拍灵儿的手道:“都是这屋子里的人,还自己个儿吵起来?我知道你们都是护着我的!这些话也只有你们才会跟我说了。”又从碟子里拿起一粒蜜饯,含于嘴里对灵儿道:“真是甜了,再去看看,可还有不那么甜的?”
灵儿不再争执,气鼓鼓瞪了清儿一眼,起身去了。
我看着清儿道:“你这么一说,她有这样的心也有她的道理…”心内疑窦顿生,问清儿道:“她当真存了那样的心?”
清儿依旧打着扇,坐到我身边道:“十有八九!听春妈妈说,太太试了几次,她都不肯退让,倒教太太为难,只冷着她。她倒不怕,还那样。”
我闷闷道:“那我更不愿见她。”
清儿静静看了我道:“我倒觉着姑娘该见见,听听她怎么说,再做计较。”
我心下没底,叹了口气道:“我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就不明白了,她一个劲儿要见我做什么?这时候,我是最不愿见她的。她有什么可说的?”
清儿接着道:“正是在这样没话说的时候,她还不依不饶的找姑娘,必是有话要说,姑娘才更该听听,她究竟要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