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儿笑道:“好哩!姆妈必是做的多呢,我一处放着,官人醒来了,娘子与我说,我热了来就是了。”
见着迎儿端进厨房,我这才安心些,待他醒来,可要记得让他喝了。
我将他抱回来的书匣子搬进书房,打开一看,果然是各色启蒙书籍,并一套笔墨纸砚。
收拾了书匣子,又去院中将晒着的桂花收了回来,具都收拾妥当,已是掌灯时分。迎儿将晚饭端上来的时候,我推开东次间的门,蹑手蹑脚掀开帷帐,原想着看了看他睡得可好,却见他睁开眼睛望着我,他这一觉睡得真不长。
我问了句:“醒啦?”转身到门口对迎儿道:“官人醒了!…”迎儿应道:“我去端了醒酒汤…”话音未落,人就跑了。
我点起灯,勾起帷帐,他声音沙哑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口渴呢?”
我笑道:“倒也不是知道你口渴,原是见你醉了,襄妈妈煮了醒酒汤,哪知端上来你已睡了,我叫迎儿温在灶上,你醒了就可以喝,真是要多谢襄妈妈了,我都没想到呢!”
我在他身旁坐了,他拉着我的手道:“你从来没做过这些,身边也没有一个服侍的人,南儿,我们还是得买几个人,这样子不行…”
我却担心,哪里有这笔钱,依旧拍了拍他道:“我打了水来,你起来洗洗,吃了饭再说吧!”
用过晚饭,我拉了他到书房,告诉他书匣子收拾了。指着屋里的书架子,取笑道:“还做夫子呢,一本启蒙的书也没有!”
他尴尬笑道:“之前还真没想过做夫子!我还有多少书没读呢,哪敢想着做夫子啊!竹兄与我说这了事,我才往这上头想,就想着,试试看再说,竹兄可以,我也应当可以吧!”
我得意笑道:“我今日可是收了一个女弟子哦!”
他睁大眼睛望着我,问道:“去哪里收的?你出去了?去了哪里?这里真有女学堂?”
我越发得意笑道:“今日未曾出门,依旧收得我的第一位弟子!”
只见他眼咕噜一转,轻声试着问道:“是迎儿这个小丫头吧?”
我愣住了,问道:“你怎么知道!”有些懊恼道:“这么容易猜到呀!”
轮到他得意笑道:“你都没出门,还能有谁?不过这样正好,你在宅子里试试看,以后若是有机会,兴许你真能带弟子!”
我却知道,这话不过是说了哄我,没接他的话,拉着他问道:“那位祠堂老爷人怎样?可好相处?你只说他不懂画,其他呢?”
他摇了摇头轻声道:“就是个地头蛇!出门见过些许市面,越发…不说了,不在背后说人了,他身边的一个管事,倒像是个读书人,颇有些见识。起初我和竹兄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我还想着,这位老爷若是当真没工夫,就改天再来,也别像是讨债的坐在那儿候着。竹兄却说这是诚意,我终是不明白这些的…好容易见了面,就问我可有功名?哪年的?”
我暗道糟,这人也太功利!舅父曾经说过:“人不可无功利之心,却不可太过,审时度势也!然后立身,然后慎独…”
我拉了他的手道:“世人都这样,也不独这一个…故而伯父一直指望着,你能再争取功名…我知道你素来不再在意这些,伯父也不是在意这些,只是世人在意,咱们也逃不开…就算如今到了这里…你若是不喜欢,就再另找好了…”
他一直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我都没法说下去,干脆直望着他。
他却戏谑道:“南儿还称呼伯父只怕不合适了吧!”
我的脸腾的烧了起来,心下黯然,不知该说什么…起了身道:“我去端了茶水来…”
他却反拉住我的手道:“南儿,南儿,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去端茶水,我去!”说着拉了我坐下,自己起身去了明间,端了茶水进来。
倒了茶水,递与我,接着道:“我没有不喜欢,只是到了你面前,发发牢骚而已。我与那位老爷不过初识,只见了这一面呢。竹兄将我的情形与他一说,他立时便点了头,我写了副字给他,他也只点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倒是他的管事说了两句‘笔势流畅,圆润自在’。不过说起给学堂里找先生,他倒是一副着急的模样,仿佛是原本的那位先生,身子差,三天两头的延医问药,孩子们也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位老爷看着实在不成体统。便想着好歹找个能帮衬着,教导孩子,至少看着孩子们写写字也好。那位先生也可以歇下来,好好问药,不至于耽误了。”
我一听即觉信心满满,他绰绰有余,原来那位先生可以歇着了,只是…
“原先那位先生家中可有其他营生?”若是只有这一桩,那不是断了人家生路,这可万万使不得。
他笑道:“我也担心这个呢!人家还要寻医问诊,可不能少了银钱。那位老爷倒也还仁厚,说不过是多份束脩,他还出得起!叫我放心,只管来。先帮着这位先生,慢慢接过手就是。那位先生的位置一直留着,束脩也依旧给,还帮着他寻医,他治他的病,我好生教导孩子,两不误。
我也高兴起来道:“可见还是个心地仁厚,心胸敞阔之人!”我放下心了。
“也是!不过是位乡绅,不可苛求了!”他也慢慢释怀了,我越发欢喜道:“就是啊!囿于见识,能有如此心胸已是难能了。”他点了点头。
“学堂在哪里?就在祠堂?”我只觉兴致来了,忍不住问道。
“祠堂边上另辟了一个小院子,我也没进去过。如今中秋又是秋收,都放假,学堂院子也锁着呢。”
“那要秋收之后才回来上课啊!”我有些微失望,又有些欢喜,他不必那么早去学堂。
“你这是想撵我出去啊!”他黑着脸道,我急忙笑道:“不是不是,我是巴不得你…”却说不出口,脸有些烧,笑着转过头,端起茶杯吃茶。
他却搁下手中茶杯,逼近我问道:“巴不得我什么?说!”
他这模样越发惹得我忍不住,直发笑,笑得端不稳茶杯,茶水差点泼将出来,好容易稳住,却被他伸手将茶杯拿了去,扯了我手臂,依旧问道:“巴不得我什么?快说!”
抬眼见他嘴角含笑,目光切切,心中一热,不禁起了促狭之意,翘起兰花指,忍住笑道:“官人啊!这中秋一过,日渐寒冷,也该备上冬衣了吧,妾身欲购置裘狐数箱,没奈何,囊中羞涩,实指望官人早些去那学堂,领些银钱回来,也好度日…”就这么说,看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