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被他摩挲的暖暖的,他轻声道:“我叫那位娘子将模子改了,可以加牛、羊乳,却不可再做成一样的,加到别的糖果点心里头吧…”
“应该他家官人来与你说的,出了这样的事,怎得她一个女子来挡着!”我一直觉着不对,起初只当她是来探望我的,如今说开了,既是来请罪,她进来也请了江出来,为何只她一人来?
难道,那家人还当真就是将她推出来挡着的?我莫名觉着齿冷,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家!想起每次见这位娘子,都是泼辣爽利,打扮的漂漂亮亮,背后却也有着这样的不堪?…
我寻思着道:“要不要问问襄妈妈?这镇子上的事,娄妈妈未必清楚…”
他笑着望着我道:“南儿已经想到了啊!我还想着怎么与南儿说呢,送了那位娘子出去,我就去问了襄妈妈。她说糖果铺子家的小官人,是一脉单传,家里疼的不行,这才找了个泼辣的媳妇,帮着立起来。哪知越发养的那位小官人,只会做点心,不会与人交往,里里外外不是老两口招呼,就是小媳妇出面,今日这事,当初既是这位娘子主张的,也只有她来担着…她还带来两件首饰送你的,却只是八成新,我知道你不爱戴别人戴过的首饰,本想着不要。那娘子却道可以拿去银楼炸一炸,翻了新就可以,不然她拿去银楼收拾了,就是不知你的喜好,我就留下了,你看着不喜欢就还回去!才刚她承诺,我们家的糖果点心,他们家包圆了。我没答应,我估摸着,她这边承诺,那边家里不定怎样,出了这样的事,他们家都没一个陪着她来的人…就想着不如卖个人情,她是个能干的,消息灵通,我们走之前,这镇子上,有个什么你也有能问问的人…南儿觉着可好?”
我点了点头道:“就依你的!这个镇子,看着安安静静的,原来竟有这许多叫人心生厌烦的龌龊…”
他沉声道:“约莫哪里都一样,只不过以往,我们都是在长辈、家族的庇护之下,不知道而已…”
果然如母亲所言,我们生在福窝子里头,还不自知…
我竟懒得怪这位娘子,人人都有自己的不容易…
只是整个人越发懒散,没了精气神…
这日晚间,他没有动笔,给我念了会书,想着让我提起兴致,便与我道:“明日我们去那湖边酒肆吧,买些酒,再去混一顿好吃食!”那一坛子葡萄酒早就见底,倒是蛇酒,我不敢喝,就只他和襄妈妈偶尔喝,还剩些,却也不多了。
我笑道:“这就要走了,酒水又重,不买吧,以后再想喝可就难了,买吧,带着上路太费事…”
他抚着着我的手道:“少买点,前几日我卖了几幅画,有些进账,我们可以慢慢走,就先去迎儿姑姑那里,上次与迎儿的两个表哥也算认识了,若是能安顿下来,等天气暖和,我就带你四处走走,若是我们不想在那儿安顿,就接着走!”
我却在想着她说的第一句话,他卖了画!我不禁问道:“你卖了画?你的画!”我不敢问多少银钱,他的画呀!
他低下头,轻声道:“能换银钱就好…我拿钱袋给你!”他欲起身,我按住他道:“不用!你收着,这几日我这模样…都是你在张罗着,你收着吧,我这里还有呢!”
我不想知道有多少,再多我也嫌少…
在别人看来,或许就像他说的,能换银钱就不错了,可我没法这么想…
我缓缓靠过去,陷进他的肩窝里,那里最舒服,最温暖,两手合抱,搂着他的腰,他才是清减了呢!要与娄婆子说说,给他做些好吃的,补回来!
我躲在他怀里,点头道:“我们就先去那酒肆,去混一顿好吃的!也该叫娄妈妈多做些好吃的了,我的伤好的差不多了,炖一只羊腿吧!”
“不行!羊肉是发物!你没大好,不能吃!”
我笑着抬起头,对着他眨了眨眼睛道:“前几天,我试着吃了一小碗鱼羹,直到今日都没什么,我大好啦,想吃羊肉呀!”
他瞪着我,手指点了点我的鼻尖道:“你啊!还是这么淘气!再过些日子,过些日子就让你吃!”
身上一紧,被他伸手揽紧,脸颊贴着他胸口,耳畔是他的心跳声,听得他闷声道:“南儿从来不会想着吃肉,你是想着给我吃吧!”
我闷声笑了,是啊!他知道呢,我也知道,知道,他知道…
我便与迎儿、娄婆子说,我们明日打算去湖边逛逛,想着问问她们去不去,娄婆子摇头道:“我不去,娘子也别去,湖上风大,可别着凉了!”
迎儿却是眼睛亮晶晶的,跃跃欲试道:“多穿些!我们一起去呀,我去与姆妈说说!”转身就跳着出去。
却听见敲大门的声音,还有人在门外问道:“有人吗?开开门呀!这里是江先生家吗?”
迎儿直接跳着去开门了,一壁道:“来啦!来啦!是呢!是先生家!”
我急忙起身走出东次间,他也从西次间出来,对我道:“我去看看!”说着跨出明间大门,站在台阶上,我就在他身后,娄婆子跟着我。
来的是那家太太身边的婆子,一身整齐的棉袄,焦布夹棉比甲,插了银簪子,戴了两朵绒花,耳朵上是一对银丁香。
我与他端坐明间八仙桌旁,这婆子随身还有一个年轻的媳妇子,端了一个礼盒,在八仙桌上打开,两个银锭子,一只金簪子,一匹遍地锦尺头。
那婆子是来道歉的,说她家小姐很是愧疚,回家就病倒了。太太老爷担心,紧着延医问药,就耽搁了时候,如今才来道歉,也知委实失礼了,她就代她家小姐,给我福了福…
那金簪子的样式,我一看就知道是空心的,至于那遍地锦,打开匣子我就闻到味道了,都不用看,也不知是哪年的陈年旧物,就这样拿来糊弄我。
我看向他,他嘴角紧抿,眉头微皱,我知道他也恼了,那婆子说是来赔礼的,面上也是陪着笑的,只是眉梢眼角的倨傲却是明晃晃的,都没想着要藏一藏。
我只知道,要是夏妈妈在这里,她不是被撵出去,就是要被打板子,你以为你是那家的婆子,拿不出吓唬人的牌头,就欠收拾。
金簪子加遍地锦,真当我是那没见过世面的,拿这些金灿灿晃人眼睛的物事来砸我啊!
想想祖母、外祖母和舅母那一身身诰命大礼服,要是知道我被人这样怠慢,舅母只怕要心疼的直哆嗦…
我寻思着,这件事,将来还是要找机会告诉舅父、舅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