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却越发惭愧,我们可能年后要离开的…宝儿要进学堂…这桩事不知江知不知道,回去还要与他说说才是。
不知如何回应她,就着她的话,胡乱扯了个话题问道:“你们…这是在寻人?”
酒家娘子低下头,沉吟道:“是啊!这事还真不知道如何与您说,是家里的人…我与娘子说了,娘子莫要笑话,我在这里也没个认识的人,就与娘子还投缘些…”
我心下暗叹,谁笑话谁啊,也就是她不认识其他人,不然以我如今的名声,她只怕也未必愿意与我来往。
我轻声道:“我们也是才到这个镇子不久,也和您一样不认识几个人,您有话尽管说,也许我能为您开解一二。”
酒家娘子重新续了茶壶的水,搁在火盆上烧着,徐徐道:“家里有个从妹,从小就是个伶俐能干的,她母亲过世早,父亲常年在外,自己带着弟弟,依傍着族人,倒也安生度日。她母亲在世时,曾与当时的邻家口头上说下一桩亲事,从妹与那家儿郎也算是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的。只是后来,那位邻家家道中落,那家儿郎的脾性,族叔眼见着,也不甚满意,对那桩亲事便有些犹豫。那家儿郎竟是负气,带着父母远走他乡。从妹伤心之余,也带着弟弟去找族叔,一家三口团聚之后,那从妹竟是拿着自己的嫁妆,去寻那家儿郎去了,从此便没了音讯。族叔一夜急白了头,传信回来,族里亲近之人,也帮着悄悄找寻那位从妹…”
水沸了,酒家娘子接着续水沏茶,我却听得心惊,她还是知道了我的事了,才会将如此辛密的家事说与我听,这算的是诚心相交了,接过她递过来的茶盏。
见她一壁吃着茶,一壁接着道:“前年得了消息,在这镇子左近,仿佛有人见到从妹,我家官人便急匆匆寻了来,不曾寻得从妹,却是见到了那家的儿郎。我家官人本就是个急脾气,揍了那人一顿,才知道,从妹已离开那人,问他去哪里了?只说不知,还说从妹裹挟了他的银钱!官人也懒得揍他了,只说那样的人,就是鞋底的泥,踩着都嫌脏。悄悄问起族叔,族叔也道,那时犹豫这桩亲事,倒不是家境不好,就是看着那家儿郎…怎么说呢,人是聪明能干的,就是心思太深沉…生性…有些薄凉…委实教人不放心…与从妹提了,从妹不信,还道族叔世故。族叔当时本想着,慢慢疏远,再说退亲之事。哪知那人竟察觉了族叔的心思,还能破釜沉舟,带了父母远走,反倒逼着从妹横下了心…族叔道,只要将从妹找回来,一家人在一起,总能想法子安置,不行就走的远些…之后陆陆续续也有些消息,从妹应当就在着镇子的左近,只是她不想见找来的家里人,一直躲着家里人…”
我莫名心有慽慽焉,原来这世间还有人会这样…
也委实没有想到,她会与我说这样辛密之事,满心担忧她这位从妹如今境况,轻声问道:“如今,可有您家那位从妹的消息?可还安好?”
只见她眉头轻锁道:“见到的人只说清减了,穿戴也简朴,有些憔悴,不怎么与人说话,不像以往那么和善,有些冷冷的,一转眼就不见了…”
看她心情郁结,我思忖着如何开解她,望了望四周酒肆,不禁问道:“你们开了这酒肆原是为了寻人?”
她淡淡一笑道:“我家官人就会酿酒,就爱酒,在哪里都是酿酒,只要有好水,哪儿都一样…娘子不知道吧,这湖心的水,质地很好,我家官人发现之后便携了我和宝儿过来了…不管怎样,我们也要落实了从妹的近况,最好是带她回去,族叔也说过,只要找到了,若是她执意不回,能帮她安顿好了,知晓她好好的,也安心啊!”
我忍不住就道:“她会好好的!一定会好好的!她这样的好女子…老天爷会护佑她的!”说完,莫名有些心虚,我深觉我这是在说自己…
那位娘子笑道:“我们也是这样想的,我就知道,只有娘子能明白,这些话也只有与您说了,不回被您笑话…”她说着低下了头,我却兀自苦笑,不知是谁笑话谁,就如她所言,我不曾笑话她,她也不曾笑话我,我们才会坐在这里吃茶说话…
她与我续了茶水,接着道:“但凡与娘子相处过,都能知晓娘子是个纯善之人,只是世事艰难,越是如您这样的,越是不容易。江先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与娘子倒真是一对,只是您二位的性子,只怕是要吃些亏的。还是想法子回到家里,有族人依傍总是不一样的,你二人委实应当另找个合适的地方,这个小镇子,民风固然淳朴,只是囿于见识,胸襟也罢,眼光也好,终究委屈了你们…我今日说的…有些交浅言深…娘子有空,不妨来酒肆坐坐,宝儿也很喜欢你呢!”
“我也很喜欢宝儿!”想起这个小宝贝,就觉着天都晴了!
她端出干果茶点,我们一壁吃茶、吃茶点,一壁就这样絮絮聊着,我也与她说了,我和江自小一同长大的种种淘气,她说了她嫁过来一直怀不上,她家官人却从无二心,就当没事一样,直到有了宝儿,却是比任何人都疼自家儿子。
她忽的搁下茶盏,起身就往屋里跑,丢了句:“宝儿好像醒了!今日睡得短…”
我不禁失笑,这就是做母亲的吧,我可什么都没听见,她已是知晓儿子醒了。我想起宝儿爱吃的点心糖果,恍惚还记得酒家娘子放那里,我也不客气,找了出来备好。
约莫一刻钟功夫,就听见脚步声,还有宝儿的声音,在问他娘道:“娘,爹爹呢?爹爹怎么不在呢?”
“爹爹去取水了呀!爹爹酿酒要好水,好水才能酿好酒啊!”酒家娘子说着转了出来,抱着宝儿,还拿着宝儿的鞋子,是一双五色斑斓的老虎鞋。
我起身接过鞋子,看着还有些睡眼惺忪的宝儿道:“宝儿醒来啦!婶婶给你穿鞋子,好吗?”
带着老虎帽的宝儿愣愣的看着我,打了个哈欠道:“婶婶好!婶婶这次有没有带点心来呀?”
我愣住了,这是睡迷糊了吧!酒家娘子笑道:“这孩子一直以为,睡了一觉就是一天了,这就又是一天了,宝儿,婶婶带来的点心还有啊!你看,在桌上呢,宝儿喝点水,再吃点心啊!”说着拿过一支老虎鞋,给宝儿穿上,我帮着穿上另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