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过了襄妈妈,她和迎儿年三十先去镇子上的祠堂,算是一族人一同在祠堂祭祖,大年初一上午,一大早再去坟上拜祭各家的祖宗。
宅子里头就让我们随意,娄婆子备好了小三牲祭品,各色吃食也都备了些,过年祭祖的的祭文就交给我们江先生了。
娄婆子还估摸着过年她不在,厨房里也采买备下了些羊腿、腊肉、鸡鸭鱼,就是新鲜蔬菜太难!
襄妈妈却笑道,宅子里就四人,不用我们操心,她都备下了,要娄婆子安心回家过年,她们母女自会安顿,饿不着我们。
临近过年,似乎诸人心思皆在过年,对其他事不再上心,学堂也渐渐忪乏,他也知晓学生们的心思都飞了,每日只带着大家写写字,再找出他喜欢的游记,当故事说与大家听,就是听着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看着他又在翻阅他的那几摞游记,不禁问道:“那位小公子这几日怎么样?可还使性子?”
他手上不停回我道:“还好吧!使性子倒也没有,只是有些懒散,之前提起的劲头这一次仿佛都泄掉了,我看着就难受,我都不知道如何让他再提起劲头,遇上这样的父母,能教孩子如何?还自以为是为了孩子好,就这么折腾吧!”
我思忖道:“你也说过,这位老爷对大儿子看不惯,也不大管,对二儿子放任自流,结果养废了,也就是说之前他是不大管孩子的,如今定然想管起来了,只是他之前不大管,如今忽然管起来,只怕也没有章法,看他行事就是如此,如何管,估计也没人能给他出主意,上次你是抓了陈管事一道去的,那位陈管事又如何说?”
他拿着一本书,走过来,叹息道:“在家事上,他也不好多说…我起初也埋怨他,把我拽了去,他却缩在后头不言语!他就问我,他能说什么,老子管儿子,还要他这个管事插一脚?我是儿子的先生,还能说上几句,他这才把我叫上的…他一个管事,这种事本不该他管,可他若是只在一旁看着,也不妥,若是管了,即便都管得好,也未必得人心,何况哪里能够事事都好,到了时候该退就得退!一个人能知进退,且在家主面前进退自如,也算难能了!”
我却越发心惊,那位老爷在这个镇子,说好听了,是位大善人,说难听了,就是个地头蛇!而这位管事,却能多少左右这位老爷,我隐隐觉着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是哪里…
只见他将书放书案上,端起茶盏,接着:“再说那孩子,就如你所言,起初他父亲定也是不大管他的,估计想着孩子小,交给了后院,孩子自己也说他母亲宠着他和他哥,如今忽然就被父亲管起来了,这样忽冷忽热,也教孩子无所适从…前些日子我劝他,别的不管,他的字需得好好练练,那一手字拿出来,我都不好意思说是我教出来的!一个人的字就是他的另一张脸,唉!那孩子问我,干嘛那么认真啊?这一句话要是前些日子,我定要被他噎死,如今被他练出来了…我反问他:‘干嘛那么惫懒,成日介糊弄人,其实到头来,糊弄的还是你自己!你以为你这些小伎俩能糊弄了谁?’他不信,以为我在吓唬他!”
我看着他说着说着,又有些气,急忙接过他的茶盏,打岔道:“这孩子如今在你面前,也算有什么说什么了…”
他沉吟道:“南儿,这样好不好啊?在去这个学堂之前,我也还是个学生呢,我不会像个老学究那样板着脸训他们,他们错了我也没有打过手板,总觉着他们就像是我的学弟一样,在犯着以前,我也会犯的错,如今这些孩子…有时…还真没怎么…把我当先生看!”
我替他续着茶水笑道:“我觉着这样挺好!学生愿意与你说实话,你也才知道如何教导他们啊!只是也还是应该…有些威严吧,估计要慢慢来,你要不要问问独孤兄?他是如何与学生相处的?”
他呐呐道:“这个就不用问他了,就像你说的,慢慢来吧,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方法吧!”
看他这模样,我又说错了,没顾着他的面子,忙道:“也是!个人有个人的脾性,你循着你的法子就好!”
不禁有些疑心,他以往在独孤面前并不顾虑这些,他与独孤仿佛还是哪里不对付,他不曾在我面前露出,劝也无从劝,只能权当没看出来,还是要找机会问问才好。
我将茶盏递给他,他接过,沉吟道:“我说的话,那孩子总是有些质疑,我只能尽我能力去做,剩下的就看他的造化了。”
我暗叹道:“如今他还是不相信么?”
他轻叹道:“将信将疑吧!我与他打个比方,就像是做一件衣裳,认真做、用心做、吃点苦头做一件整整齐齐的衣裳,另一种,不认真、不用心、不吃苦的做一件歪七八钮的衣服,你希望你的这一生是哪件衣服?你以为你是在做衣服,其实你是在做人!一个人所做的这一切,最终将成为他脚下的那块基石,你希望你踩在脚下的是什么?”
我暗自喝彩,对他翘起了大拇指道:“这几句话是真的像个先生,像个夫子了!”
他浅笑道:“我也觉着,我似乎是找到些门道了,不再是小心翼翼的试着,而是开始有些放开手的施展了!好像不着急了,开始耐下性子了…”
他其实是愈发的得心应手了,只是他自己不觉得。我们总是不能清晰的知晓,自己在潜移默化中的变化,总要有个机会教我们明白,自己已不是原来的模样…
过了小年我就让娄婆子回去了,她却依旧隔三差五的回来。过年的各色物事都备好了,娄婆子还是担心,她不在我们找不到,襄妈妈笑道:“这宅子就这么大点地方,你还能搁哪儿?放心吧!就算是找不到,也不耽搁过年,这年照样过,官人歇几天就要去学堂,娘子是个安静的,缺了什么自会与我说,你就安安心心的去给你家闺女寻个好女婿,那可是终身大事!”
我没见过娄婆子家的闺女,只听襄妈妈和迎儿说起,是个伶俐的小姑娘,像娄婆子,手脚麻利人勤快,与她的新嫂嫂相处的不错。镇子上、村子里也是有人说亲的,只是娄婆子两口子心疼闺女,一直不敢轻易定下来,总想着多打听打听。
是啊!这一嫁人就是一辈子,任他哪家父母都是操碎了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