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了母亲打个盹歇一歇,母亲却说这时候睡了,只怕晚上又睡不着了,索性拉着母亲闲话。
每年大年初二,都是陪着母亲前去寺院上香,如今母亲这样,我便拉着母亲说今年躲懒,不去了。
正说着,离儿来了,母亲看着急忙赶来侍奉的离儿,缓缓道:“要不,你们姐儿俩去吧,年年都去的,今年若不去,心里头也不安。我这里静养着,你们姐儿俩不必陪着我闷在家里,难得年节下热闹,一年也没几次,是该出去散散了,去吧!…如今倒好,离儿来了,南儿也有伴儿了,免得一天到晚只知道杵在我这儿闹腾!”
离儿来了近半年,我和她都还没一起出过门。听母亲这么一说,我看向离儿,离儿也正看向我。我们俱都向对方微微一笑,我先开了口:“离姐姐以前可去上过香?”
离儿偷眼看了一眼母亲,有些紧张道:“去过…很少…就一两次吧。”
母亲接着道:“那正好,南儿也是许久没去了,你们俩儿搭伴一块儿去,我也放心,就让你冬妈妈陪着你们去吧,春儿,去说一声,让冬儿也准备准备。”春妈妈应声去了。
我依旧不放心,拉着母亲道:“娘,要去,就一起去嘛,兴许您出去散散心,身子好的更快呢!”
母亲推开我道:“不去,难得没你这个烦人精闹我,正好静养!”
既是上香,自然要赶早。天还擦黑,冬妈妈带着我和离儿一行人便出了门。坐在马车里,裹着狐皮斗篷,捂着手炉,依旧觉得出寒气沿着脚底往上窜。随着马车的晃悠,整个人也沉浮不定。
过年了,听伯母说,伯父交代了他前往一个书院取些东西。只是那东西轻易不能挪动,须得春暖花开,地气渐渐暖和了方能动的了。
书院,似乎就是父亲和伯父曾经同窗就读的那个书院,这么些年了,不曾再有任何牵连,却在这时候要去取回东西,教人忍不住心生疑窦…
既是暖和了方能挪动的东西,为何在这天寒地冻的季节便叫他赶去…
而他,向来不喜守规矩,总是与伯父闹别扭的他,这次竟然欣然前往了…
车外的光亮渐次明朗,已有人起早放鞭炮了。他不在家,这放鞭炮的事儿就落在了灵儿的身上。往年,总是他和灵儿抢着放的。如今就灵儿一人,似乎这丫头也没多大兴致了。
到的寺门口,已是人声鼎沸,显是香火极盛。大过年的,人人皆想讨个好利是,自然比往日更热闹了。
下了马车,随着冬妈妈的引领,我和离儿一同步入大殿,灵儿替我脱去斗篷,清儿接了手炉。
抬眼看着殿内的三尊菩萨,泥塑金身,宝相庄严,嘴角轻含一丝浅笑,似看尽了人世悲喜。
见殿内众生匆忙而来,虔诚匍匐于菩萨脚下,只为祈求那些可及不可及的心愿…
人生一世,匆忙间,又有哪些是可得不可得,该得不该得……
只知满心满肺的渴望,伏地虔诚的祈求,却忘了既有得,必有失…
思绪游移间,冬妈妈已引蜡烛燃起了香,我和离姐姐将点燃的香插入香炉,转身走到蒲团前,徐徐跪下。
求什么呢,每年出发前,母亲都嘱咐我,好好求求菩萨,保佑保佑咱们南儿…可是,求什么呢?
看着身边人来人往,这许多人在求,菩萨该有多忙啊,忙得过来么?这句可笑的问话,当初引得母亲笑而不止。
还是不知道求什么,索性依旧求个随喜吧,随菩萨之手拈来,怎样方便就怎样保佑吧!但凡有所给予,便要有所收回吧。
磕了头,方站起身,敬了灯油的冬妈妈已将签筒递向我道:“太太没来,这签姑娘抽吧!”
我微觉错愕,看向离儿道:“离姐姐来吧!”
离儿谦和一笑,摇了摇头道:“一样的,姑娘来吧!”
冬妈妈僵了一会儿,便道:“两位姑娘一起来的,都来试着抽一次吧,兴许都能抽个好签呢!大过年的,讨个吉利!姑娘见过太太以往抽签的,就姑娘先来吧!”
离姐姐还是让了我,我一贯是上上签,今年依旧,倒没太在意,不过图个吉利。离姐姐是中上签,冬妈妈去拿了解签给我们。
只见离姐姐的起签:“凤兮凤兮非无凰,山重水阔不可量。”我不禁含笑看向离姐姐,忽的想起姐姐恐不解其意,又看了解签“生世不如鸟,双双比翼翎。季秋天地间,万物生意足。”
忍不住轻叹,悄声道:“先恭喜姐姐,必得贵婿!看这签上,既到了家,以后必是越发好起来!”
离姐姐颊起红晕问道:“姑娘的呢?”
我知她不好意思,也不多说,只道:“来看看我的,起签是‘幽兰生前庭,含熏待清风。’”五柳先生的诗句,却是何意,又看到解签:“春水满四泽,夏云多奇峰。秋月扬明晖,冬岭秀寒松。”依旧是五柳先生的诗句。
我似乎有点明白,又觉得恐未必,转身看向冬妈妈。
手一紧,离姐姐拉了我的手道:“姑娘安心,必是好的!”,我含笑点头,我们一起望向冬妈妈。
只见冬妈妈一脸笑意道:“两位姑娘安心,适才问过师傅,都是好的,两位姑娘各有各的好!”
身旁的离儿似乎松了口气,我却不以为然,年年皆是上上签,不过如是,春妈妈说的:“求个好意头!”
过了年,日头渐长,地气也渐渐暖和了起来。屋外的树枝丫上也蒙蒙生出了星星点点嫩绿的细芽。厌倦了枯树枝丫的苍白无力,乍见这清新的颜色,让人如春水拂过般的温暖。
家中的大小事务,母亲大多安排了离儿、夏妈妈与秋妈妈操持。
只专心将息起了身体,调养之下眼见母亲脸色渐渐和缓,不再似年前那般苍白,笑声也渐渐舒畅,显是心情日渐明朗。
只成日介的与冬妈妈嘀嘀咕咕不知商量什么。冬妈妈似乎很忙,除了与母亲嘀咕,就不见她人影,似乎在采买什么物件,总是不得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