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静望着他,五味杂陈,若不愿意,我们又怎会立在此处,两两相对…
可要我说…终究心底是委屈的…我们原本,是应当堂堂正正,拜堂成亲的,却成了如今这样…就算成了这样,我们还是…要在一起…
我手上使劲儿握住了他,他神色郑重也同样使劲儿握住了我,我点头轻声道:“就这样吧…”
他牵着我的手,我们并立在蒲团前,松了手…
一拜天地
再拜高堂
夫妻对拜
…
彼时,夕阳的余晖透过院中梧桐,洋洋洒洒抖落我们身侧,真红色在金灿灿的霞光映衬下,甚是晃眼,衣襟上的金丝线迎合着暮光的光晕,在浓淡交错的树荫掩映下,时明时暗,叫人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秋风送爽,自树梢回旋而至,撩起衣摆,轻盈而舞,再袅袅归去,我能闻见案台上的烛香,混着瓜果的清甜,还有身旁他的气息,不再只是隐隐约约,似有若无,而是真真切切,浓烈沁人,他在,他一直在,一直都在…
缓缓起身,我怔怔望着他,不知该说什么,我们这样对不对…我从不敢想,这一刻,却忍不住,莫名想着,我们这样对不对,该不该…
他越过蒲团,走向我,仍旧拉着我的手,紧紧握住,神色郑重道:“南儿,我会尽快带你回家,我们好全了礼数,堂堂正正,在一处!”
我觉得我竟有那么一刻,神思恍惚,任由他牵了我到八仙桌前,他俯身提笔,在那张洒金真红薛涛签上写下:
取今良辰吉时,从兹缔结良缘,天地可签,日月为证,既结发为夫妻,自恩爱两不疑,欣燕尔之,珠联璧合,两厢情敦鹣鲽,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此证!
他回首看了我,暖暖一笑,兀自低头,签下他的名字,将笔递与我,侧过身,我捏了笔,竟有些微微打颤,缓了口气,凝神俯身,也签上了我的名字。
我提着笔,犹自看着洒金签,他伸手拿起,满脸欢喜的轻声念了起来,那声音清朗,我这颗一直惴惴不安的心,不觉渐渐安定了些,搁下笔…
他忽的跳了起来道:“交杯酒,我怎得忘了!”
“那是在洞房…”脱口而出,我就后悔了,脸颊立时烧了起来。
他却嘻嘻笑道:“我和竹兄买了两只小酒盏的,我给忘了,你等着,我去拿。”说着,一阵风的跑了,我顿时觉着还好没旁人在,不然这货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就我们俩吧,就这样,真真挺好的。
“笃笃笃”却是隐隐听见敲门声,我这一身如何去开门,心下想着难道是襄妈妈和迎儿回来了,那我们可来不及收拾了,他已奔了出来,见他不仅拿了两只小酒盏,还有一壶花雕。
我急道:“我听着有人敲门,莫不是襄妈妈她们回来了!”他看着门,摇了摇头道:“不会,应该是竹兄遣了酒馆的小厮,给我们送些吃食,午间分开那时候说好的,我去看看!”
他去开门,我这边厢,收拾了八仙桌上的笔墨纸砚,将那张合婚庚帖收了起来。
转身出来,他果然提了食盒笑道:“竹兄真心体贴,我提了句你爱吃鱼羹,他就让人做了鱼羹来,南儿,快来尝尝!”
芙蓉鸡片、东坡肉、糟鹅掌、素炒蕹菜、油盐炒豆芽、加上鱼羹,配了一屉灌浆馒头,食盒打开,顿时香气四溢。
他将菜肴取出,我布了碗筷,对面坐下,他已将鱼羹盛好,递与我,浅尝一口,味道尚可,抬眼见他正看着我,问了我道:“如何?”
我浅笑点头回道:“可以!”他便笑开了。
此时并不饿,或许是才刚吃了银耳羹,这两日又心绪起伏,实无胃口,只夹了菜,吃着鱼羹陪着他。
他吃的开心,忽的转头,看着我早已倒好花雕的那双小酒盏…
这双被他再次忘在脑后的小酒盏,终于被他又一次想起,他挠了挠后脑勺,望向我,我委实禁不住,放下碗,笑的畅快…
他无奈道:“又淘气!也不提醒我…”
“哼!这个还需人提醒么?”我转了头不理他。
“嘿嘿,那就依了南儿说的,洞房再饮交杯酒!”一副得意模样,这脸皮厚的,堪比城墙。
与他嬉闹着,由着夕照一寸寸斜末,那暮光初时闪亮,照影着树下红衣耀眼,渐渐西移,一抹残阳竟比红衣还艳,两厢交影,璀璨夺目,树荫却寸寸黯淡,初时不显的烛光,照亮了树荫下的摇曳,澹澹的暖意氤氲。
风过处,烛火轻晃,仿若整个院子都在醉酒。
“起风了,回屋吧,别着凉了!”他起身举起两只烛台。
我看着这一桌残羹剩菜,看着自己的广袖,若要收拾,还得换了衣裳,也真不想动了,问道:“明日收拾了吧!”
他点了头道:“嗯,明日白天,看的见了再收吧!”指着酒盏道:“这个要拿上!”
我伸手抢过一只烛台,转身道:“不拿,喝醉了,发酒疯呀!”他却在身后笑道:“南儿害羞了呀,好好好,我去拿!”
进的屋子,将红烛置于妆台,映在妆台镜中,整间屋子瞬间亮了起来。
他跟了进来,也将红烛放妆台,依旧放成一对的模样,我看着那对红烛,说不出的喜气。
他再进来,已是用托盘端了酒盏和酒壶。
我也不理他,就如在家一般,将床当做榻,斜斜靠着,正寻思,再购置几个大迎枕就舒服了。
他将托盘放小几上,过来扯了锦被给我靠着,我闻见酒香,先禁不住,翻手拿了酒盏,正要饮,他抓住我的手臂道:“别急啊,还没交杯呢,”我一愣,颊已成晕,脸似火烧。
他笑嘻嘻拿起另一只酒盏,坐到我身旁,轻轻绕过我手腕,就这样在红烛的掩映下,两两相望着,饮尽了盏中酒。
我将酒盏递给他,他接了斟满,依旧搁小几上。
我也不欲多饮,往后一靠,只觉头上有东西一撑,急忙起身,伸手摸去,还好,簪子没事,顺手取了下来。
看着手里的簪子,想起在家里,每每我往榻上一靠,清儿立时上前,帮我把首饰取下,我自己不用在这些小事上,费半分心思…
清儿、灵儿、几位妈妈、还有母亲…可还好…她们如今,在做什么…
他也往我身边一靠,笑道:“我娘既是将这碧玉簪给了你,可见我娘眼中心里还是属意你!所以早早就给了你!”
我听着沉吟道:“我记得伯母给我簪子那次,就是离儿刚来,你不能回来过年,伯母来看看离儿,送了一车东西。还告诉我,你不能回来,替你将你那副海棠图送了来,还有消寒图一并送了来,就是那次给的我。”我取了酒盏,递给他,又自取了一盏,慢慢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