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却被勾起了心肠,只想着去看看那个园子。
收起笔墨,出了小屋,小屋北边是角门,南边就是通往一片荒芜的园子…
这个宅子芽儿每天洒扫,各处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可我也听芽儿道,只她一人洒扫,后头的园子是顾不得了。
我沿着小径往南行去,尽头却只见一面墙,我有些忐忑,狐疑着不信,仍旧往前,却是在快到那面墙跟前,才发现,小径东边的墙上有个宝瓶门。
往门那边一眼望去,入眼即是一片荒芜,跨过宝瓶门,踩上鹅卵石小径,小径上积满落叶、灰尘,还有碎石,却仍旧可见蜿蜒曲折,一派曲径通幽的模样,两侧皆是森森竹林,日光暗了许多,有些遮天蔽日的形容。
如今初春,竹枝上新绿初绽,只这林子里冬日的枯叶仍旧密布,倒是遮掩了春日的清新,细细嗅来,竟是轻盈的竹香混着有些腐败的霉味儿,有了几分积年旧物的气息。
顺着鹅卵石小径,穿行竹林间,日光渐盛,一个拐弯,眼前一亮,竟是豁然开朗,我有些窒住,鹅卵石小径一分为二,各自往左右延伸,目之所及,是个池塘,池塘里,一湾枯槁的荷叶,恹恹低垂的萎瘦莲蓬,去岁竟不曾采摘,可惜了,被霜雪冻了一冬,竟如木雕般立在那里,就如这个园子,静静停在某个辰光里…
顺着一边小径踽踽前行,听着耳畔的鸟鸣,时而吹来的清风,引得满园瑟瑟,我已是满目震惊,不说池塘这边皱漏瘦透的太湖石,叠石为山。山石环绕中,显出一角石桌石凳,石桌上还有个石棋秤。这显出的一角当年应当是种了株芭蕉,如今芭蕉叶已枯朽,只余根茎怏怏。
池塘那头垂柳成荫的重重掩映里,一座小巧的石拱桥下,逶迤而出的,应当是引来池塘的一尾活水,只可惜年久失修,恍惚是淤堵了。
再往里,原来的屋子已是颓桓断壁,却闻见了花香,仿佛有丁香、素馨,可见当初也是个鸟语花香的好去处!如今一片狼藉,只看得人难受…
池塘的一角,有一截短短的小堤,如今杂草丛生的堤上,可见当初遍植花草,这一路依稀曾是分花拂柳,小堤通往池塘中,我遥遥望去,小堤尽头那一片废墟,模糊应当是个花厅…
一阵风来,竟吹落数片素白花瓣,伴着阵阵花香,坠落衣襟…
不禁四处张望,原是小堤左近,栽着一株梨树,枝枝丫丫上梨花朵朵,半数含苞,半数盛放,正是灿烂之时…
满园颓唐,唯一可看的,恍惚只有这一树梨花…
不禁有些喟叹,这个池塘丝毫不比家里的那个小,只是无人修缮,尽荒芜至斯…
我看到了一个似乎被封起来的海棠门,大约就是通往东边的那个小院。再往前,有个月洞门,穿过门洞可见正屋的屋脊,望出去应当是正屋一侧,
只围着池塘走了大半圈,天色渐暗,起风了,我也走的累了,懒得去寻宝瓶门,只往月洞门穿到了正屋一侧。
隐隐听得芽儿的声音,急吼吼的问道:“都找了!不见人!你可见了?”
“就这么大点地方,能去哪儿?你前后都找了?”是梅娘子的声音,仿佛在西厢房,紧跟着,就听到脚步声。
听着动静,是在找我了,我急忙提着裙角,奔了过去,才到西厢房门口,我已喘的厉害,匀了匀气息,方才提声道:“芽儿!梅娘子!”
“是南姐姐的声音!南姐姐!你在哪儿呀”芽儿的声音,却不在西厢房,仍是在西小院。
我又急忙往小院奔去,就看见人影一晃,芽儿已穿过院门,直冲到我面前,拉着我道:“你去哪儿了?急死我了,一个大活人,大白天不见了!”
我已累的眼冒金星,拽着芽儿,脚都是软的。
芽儿一看我,脸色就变了,急忙扶着我,我整个人靠她身上,她干脆伸手抱着我,径直回了小屋,进了屋,就将我放床上,芽儿帮着我脱了鞋,脱了外头的罩衣,我躺了半晌,才渐渐缓过来。
梅娘子已端了参汤来,我吃了一盏,却是没了胃口,只想睡觉,话都懒得说,强撑着道:“去逛了后头的园子,忘了时辰,没想到身子这么差,我睡会儿…”就昏睡了过去。
待得迷迷糊糊醒来,已是天光大亮,我静静在床上躺着,一个人懒懒的不想起,我这身子,真是一分也累不得。
想着昨日园中光景,去岁这时候,在家中我已脱了厚棉袄,早早换上薄棉袄,加一件披风即可。
可如今,早晚还要烤火盆,晒着太阳,穿着厚棉袄才会出些薄薄的汗。
莫名黯然,这一次我这身子,真是垮了,也不知要养多久,才缓的过来。
往后,再不可逞强了…
听得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抬眼望去,是芽儿伸头进来,一看见我,眼睛一亮道:“南姐姐,你醒了!我去端水来!”
芽儿也习惯了我起来要盥洗,我初来那时候,我不说,小丫头是一无所觉。
一番梳洗,芽儿端了粥进来,一股子药味儿。
正是前些日子,我吃药失了胃口,郎中给我调养肠胃的药膳粥,当药吃了好些日子,才吃的进东西。
昨晚我什么都没吃,梅娘子她们定是以为,我又是失了胃口,芽儿这才熬了这药粥吧。我忍着药味儿,一口一口吃了。搁下碗,却看见芽儿低着头,一幅看也不敢看我的模样,我讶异道:“这是怎么了?做了错事,被梅娘子骂了?”
芽儿点点头,呐呐道:“南姐姐,我错了,我以后会记得呢…”
“记得什么?你这是忘了什么?”我听得一头雾水。
“我忘了,你吃着补气血的药…不能吃萝卜…昨日中午的鱼汤里,我搁了萝卜,搁的不多…也还是搁了…”芽儿偷偷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这才想起来,郎中确实嘱咐过,如今吃这药要忌口,我只记得寒凉,辛辣,却把萝卜给忘了…
对哦!家里母亲给我读的一本小册子里,提过这萝卜是泄气之物,而我如今吃的药是补气血的,这不是白补了吗!我是真心忘了,委实该打!
我笑着拍了拍芽儿道:“不怕不怕,只是药效差了些,不妨事!不妨事!不吃萝卜,接着吃药,慢慢补回来就好!”
芽儿愣怔着道:“还能补回来啊?”
我笑道:“怎么不能了!我吃的药就是补得药啊!没事啊!别担心了!不怨你,我也忘了呢!”
芽儿依旧眨巴着眼睛道:“你没哄我吧!”
我不由哭笑不得道:“我的身子,我哄你干嘛?”
我也没力气哄她,吃了药膳粥,还是浑身没劲儿,也懒得起了,就这么躺着,养着…到了第二日,才渐渐有些劲儿,起身出来晒太阳。
正午的日光,暖洋洋的,身上渐渐起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