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我如常斜倚在榻上,抬眼看着窗外,碧空如洗,窗下流水悠悠,随着漫漫水气透进来的丝丝凉意,驱散了炎热的暑气。
快入秋了,今年的中秋他不在,“月圆人不圆”,不记得是哪里的句子了,姑娘家不该记得这样的句子。
听得水声漾漾,窗外水道上慢慢悠悠摇了一只船过来。
我心下暗自吃惊,这水道直通内宅,旁人是进不来的,而渐渐驶来的小船我却并不识得。
忍不住起身,临窗而立,只见船头站着一位女子,一身月白衣裙,隐隐似以银丝线绣了如意云纹,手撑一柄青绸伞,青丝松松挽就。
亮晃晃的日光照在她身上,竟显得有些幽暗,如一缕月光。
船驶的更近了些,那女子一双明亮而幽深的眼眸,嵌在洁白如玉的粉颊上,又是她这样豆蔻年华,竟是让人隐隐的不安,那幽幽洞穿人的眼神教人脊生凉意。
她也在静静的看着我,只见她轻轻抬了抬手,那小船缓缓向我靠了过来。
这时,我才发现,她的衣裙上竟是以黑色珍珠做的纽,那一对耳铛更是拇指大小的猫眼,象牙镂空花的簪子斜斜插在发间,只是这镂空的象牙里似乎嵌了什么,晃着幽幽的光。
她向我微微一笑,缓缓收起了手中的伞,。
“可以看看姑娘的手么?”我不明所以,依言向她伸出了手,她轻握我的手,展开我的手掌,端详片刻,又徐徐翻过手背,再微微弯曲我的手指,一一细看,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将我的一双手细细看过之后,她抬起头,细细端详着我,嘴角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
“在等他回来?”
我被她问得心里一惊,她怎么知道。
不待我回答,她接着问道:“他应该从未失约吧?”
我恍惚的点点头,不知该说什么。
“这次恐怕不行了。”她放开我的手,静静的看着我,眼神那样幽深,似乎直直看穿了我,一直看到我的身后。
“为什么?”我忍不住问
“他想给你一件礼物”
“礼物?”我道
“什么礼物?”我不解
“就为了那个礼物?”我再问
“是啊,就为了那个礼物,他最想给你,你最想要的。”
我越发糊涂了,我最想要的?
我最想要他早些回来呀!
可他却要失约?为了我最想要的!
“不会的,他不会失约,他定然不回!”我坚定的回答。
她嘴角的弧更深了,回转身,拿起伞,轻轻展开。
“姑娘啊!哪有定然的事情?他想给你的只怕是给不了了,顺其自然吧,须知水到渠成…”
不待我追问,小船渐渐驶离。
船尾除了撑船的船夫,还躺着一只纯白色的狸猫,那毛色白的近似透明,静静的蜷在船尾,在初秋的暖阳下,似乎睡着了。
我闷闷的看着渐行渐远的小船,那只蜷着睡觉的狸猫,忽儿站了起来,“喵呜”叫了一声,纵身跳进了水里。
我惊的张大了嘴,却叫不出声来。
这时,身后院子里传来了一叠声的惊呼“落水了!落水了!”
“快来人呀!落水了!”
“快来人!…”
落水的被及时救了起来。
却并不是那只狸猫,是一个女子!一个美丽的女子!
即便浑身湿漉漉的狼狈样儿,依然无法遮掩她如许的美丽。
我也是女儿家,可当我第一眼见到她,眼神就再难离开她,哪怕远远的望着她,也觉着舒服。
夏妈妈嘱咐两个小丫头替她换下一身湿衣裳,却在她身上发现了一封书信。
在母亲开启这封信的同时,灵儿正悄悄告诉我。那两个小丫头仿佛听夏妈妈轻声对春妈妈说,信封上仿佛是父亲的字迹
若是父亲的亲笔,又怎会在一个陌生女子的身上。
母亲将封了口的信径直带了回房,遣开众人,将自己锁在房内。只许贴身的春妈妈将三餐送进屋中,整整三日,再不见谁。而春妈妈抬出的食盒,几乎不曾动过。
我在明间等了三天,手足无措。急急问春妈妈道:“母亲可是病了,请郎中来看看吧!”一脸倦容的春妈妈抚慰道:“姑娘放心,太太没病,只是不想见人。”
春妈妈接着道,只能等太太自己出来了。
温婉而倔强的母亲,即便父亲也要退让三分的母亲。
我敲门板敲的手疼,却只得了母亲一句:“南儿回去吧,娘没事儿,歇会儿就好了。”
我哪里耐得住性子就这么等,急急对春妈妈道:“要不,去请伯母?”素与母亲亲厚的伯母,许能劝动母亲。
春妈妈却长叹一声道:“太太这时,只怕不愿见您那位伯母…”
我真急了,想去质问那个落水的女孩儿,可看着她病恹恹的躺在床上,却不知该如何问她,她究竟是怎样的身份?她的身上怎会有父亲的亲笔信件?她究竟是谁?
她一直一直,让我想起那只白色的狸猫,还有那个让我不安的女子。
母亲出来的时候,脸色苍白而憔悴。我急急扶住她,她转向我的眼神满是心疼无奈,让我焦虑不已。
只用了小半碗粥,母亲便唤来那个落水的女子。不顾我的不满,再次将我遣开。两人在母亲房内足足有两个时辰。我坐在院子里等着,等得满心焦急。
春妈妈劝我回房去,说是等母亲开了门,她立即遣人告诉我。可我怎能放心,在哪里等不是等么……
门开了,我直直奔向母亲,握住母亲手的一霎那,直打了个激灵,母亲那一双素日温柔的手,异常冰冷,我心痛更甚。
母亲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个柔柔的笑,对我道:“南儿,来见见你的离儿姐姐,她是你父亲的另一个女儿,一直流落在外,如今可算回家了。她把你父亲的遗嘱带回来了,我们该谢谢她!”
我大吃一惊,看着母亲,叫我如何相信,这等惊人的消息,便被母亲这样两句简单的言语轻轻带过。
迟疑间,母亲的微笑示意我。
我犹豫着,转过身向离儿行礼道:“离儿姐姐,辛苦了,多谢!”
这才发现离儿双眼红肿,似狠狠哭过,一脸恐慌的,急急向我摆手,闪向一边道:“别……别……太太,你们若肯收留我,离儿已是感激不尽,千万别……”
母亲只轻轻说了一句:“你们父亲的意愿,你是知道的…”离儿红肿的双眼,温润再次轻轻泛起,蹙起了眉头,一副含悲忍泪的模样,点点头,不再言语,只是神色色越发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