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极少出门,至多也就是亲戚家走走,舅父家是最常去的。
去之前舅父一家老小的各式礼物自是要备好,少不得又是忙活儿了几天才出门。
虽说家中大小事都已交待好了,依旧觉着母亲不在家,就像是偌大屋子少了顶梁的柱子,失了依靠,也宽松了许多。
小丫头们渐渐开始偷懒了,秋妈妈一向随和,便也由着她们,只不耽误了事儿就好。夏妈妈是见不惯的,时常听见她呵斥被逮了正着的丫头。
离儿越发的与我亲近了,没事便携了活计到我的院中,我二人坐在廊下,说笑一番,吃茶吃点心,一同做着针线。
她是真真喜欢上了那株海棠,只见她时常看着院中的景致出神。我便打趣她,没将她的手艺传于我,却在我这儿也学会了偷懒。
一直想寻个机会问问离儿,父亲究竟做了怎样的安排,让母亲觉着不合适,离儿又是做如是想法。趁着母亲不在,探知了离儿的心思。待母亲回家,也好从中缓和,不教母亲为难,若能称了离儿的心更好。可有那么几次我把话由往这上头引,离儿总是惊觉着回避了。
倒是清儿似乎比我们都急,那日母亲和离儿前脚离开了我的院子,她便拉了我进屋,问道:“姑娘可知老爷究竟是怎样的安排?”
我摇头道:“不知道,若知道就不会这么干着急了!娘从没说起过,离儿的事情娘从不愿多说,我也就不愿多问。”
想着母亲和离儿的言语,我很是担心,道:“只怕是娘不满意的人家…”
清儿思索道:“老爷怎么会安排了太太不满意?还是另有原故?”
正说着,灵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显是听到了我们说的,一进来就道:“是啊!姑娘,老爷究竟是做了什么安排呀!还真委屈了离儿姑娘?”
我摇头道:“爹爹怎么会委屈了离儿姐姐呢?你我尚且舍不得,何况爹爹!…唉!咱们在这里只是瞎猜,不知道如何的安排,终究说不上话…”
清儿点头道:“姑娘自是不便问太太的,我去试试春妈妈吧”
灵儿皱眉道:“只怕也难,春妈妈是太太身边最信任之人,可她的口风一向紧,要从她那儿探听什么,可不容易。”
清儿笑了笑道:“不管成与不成,且试一试。”
可直到母亲出门,也没见清儿探得任何消息。灵儿便唆使我探探离儿,哪知离儿更是如惊弓之鸟,不待我多问,便转了话题。
几次试探,倒惊着她一连几日都避着我,再不到我院中。没奈何,只得静下心自己做了活计。又与灵儿商量着,不是借了绣样,就是讨了丝线,直遣了灵儿往离儿院里窜进窜出,这才把离儿哄了回来。
清儿倒笑我,道:“若是离儿姑娘真嫁了个不如意的,姑娘只怕比太太还急!”
我没好气道:“你不急?不急你去探春妈妈?”
清儿只笑了笑,不再言语。
端午渐近了,依旧没有他回来的消息。
院中的海棠花已零落殆尽,只余趁势而长的树叶,遮天蔽日。暑气已甚,只得将绣架搬至临水的窗前,方觉清爽。
渐渐惯了每日的活计,真如灵儿所言,腰酸手疼的也渐渐好了。下针时指头、手腕上也越发灵便、均道了,这时才觉出了刺绣是怎么回事儿。或许当真是将女儿家朦朦意念刺将进去,绣将出来,与以往的自是不一样了。也越发有了心思,整个人沉静下来。跟着针来线走,密密缝制。
我只专心做活儿,再不理会旁的。偶尔听得离儿越发能干了,家中大小事情,几位妈妈总是问了她,再做定夺。而她裁定有度、进退有方、平正中和、温婉和煦的处事待人,俨然一个小主妇的模样,已是将母亲的能耐学了八九。
无论如何忙碌,离儿每日总是要到我屋里坐坐。
大多来的时候,吉儿的手上总是捧着一个盒子,不是用的,便是吃的。吉儿本是母亲房中拨给离儿的丫头,以往极少来我的屋子,如今随着离儿,这才渐渐熟络了。每次她主仆二人来的时候,整间屋子最是热闹。灵儿、吉儿都是话儿多,心眼直,我与离儿也跟着她们话儿多了起来。只有清儿,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的,极少凑热闹。
母亲回来的时候,不只带回了我爱吃的酥油泡螺,还带回了一门亲事。
据说是外祖父早年熟识的一家官宦世家的公子,算得是个才子了,去年刚中了乡试的举子。本是年初备着进京赶考的,因患了寒症,为着治病,误了时间,这一误只能等到三年后了。家中便欲为他娶房妻室,向他家提亲的倒是不少,他本人却执拗不允。他原是家中独子,又年少知事,长辈难免纵着些。三番两次劝他不动,只能满世界托了冰人四处寻那合适的。
说是那位公子的祖父与外祖父早年便熟识,只是这几年少了往来。
恰逢母亲前往舅父家省亲,舅父城门口接了母亲回门,半路就遇见了这位祖父,便问了母亲境况,得知母亲膝下有女,且年龄相当,隐隐提起两家皆亲事未定…
舅父转身问了母亲,兄妹二人加上舅母,商议了先打听打听再说。
清儿自跟了母亲去的小丫头口中探知此事,直听得我暗暗心惊。追问清儿:“还有么?是哪位女儿?”
清儿叹声道:“我也仔细问过,她也不知道了!只这些,再没有了…就这些,还是听了舅老爷家的下人在议论才知晓的。再仔细的,恐怕只有春妈妈知道了。这丫头曾在春妈妈面前问起,被春妈妈骂了一顿,再不许她跟旁人提起。因她曾在冬妈妈跟前犯了事儿,我帮她说情饶了她,她倒是个知恩的人,一直记着。这才跟我说了,换了旁人,她是死也不敢说的,还央求我千万别把这事儿说与任何人。”
灵儿急道:“只能探探春妈妈了!”
清儿摇了摇头。
我气馁道:“春妈妈那儿是探不得的,一探便是将那丫头打发了…只有问母亲了!”
一时间,灵儿、清儿只静静站在我身旁,我三人都不再言语…
只余满室闷热、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