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着坐下一起包,襄妈妈却咳了咳道:“娘子手还未粘上,烦劳给我倒杯水吧,喝了酒嗓子干…”
我又起来,重新将那二人喝干了的茶水沏了一壶,给我们三人皆斟上茶。这一来去,她们又好了一小半,我这才稳稳坐下来一起包。
包好了,将包好的放屋外冻一冻,才搁厨房,明早吃。我和迎儿收拾了八仙桌,襄妈妈靠着椅子,吃着茶道:“娘子,我帮你扶着官人进去歇着吧!也不早了…”
我笑道:“我只怕一动他,他就醒了,他可是要守岁的!看时辰也差不多了,要放鞭炮吧?在家里子时要放鞭炮的!”
迎儿笑着点头道:“一样!也是子时放鞭炮!都一样啊!”
“那就放鞭炮那时候将官人摇醒,放了鞭炮,我们也算是守了岁的,再去歇息吧!”我看了看他,替他裹紧了斗篷,却听他嘟哝道:“是呢!我们要守岁呢!”
我吃惊抬头,这人还是没睡实了,看着迎儿,又低头看看他,小丫头笑着轻声道:“官人,你可说了要包团子的,团子在哪里呀?”
襄妈妈摆手示意迎儿别闹,迎儿笑着收拾了下去。再回来端了一个装了各色炒货干果的攒盒。我们吃着茶水、干果、炒货,絮絮聊着…
仿佛就一会儿,听着外头渐渐起了鞭炮声,襄妈妈笑道:“年年都有这样性急的!”
我只觉身旁有动静,一转头看去,他扭了扭脑袋,缓缓抬起头道:“南儿,吃茶!”
我顺手将茶盅递给他,他吃了茶才慢慢坐起,外头鞭炮声渐渐繁密,看时辰已近子时。
迎儿起身道:“我去拿鞭炮,还要拿个竹竿吧,挑高了放!”说着蹦了出去。襄妈妈跟着自家闺女身后道:“我记得竹竿子就在厨房门背后,你看看在不在?”
我进了耳房,用热水打湿了帕子,热热的帕子拿出来给他擦擦脸,这下清醒了,伸了伸懒腰道:“来!时辰到了,我们放鞭炮,驱魔除垢!开启祥瑞!”
他自己又倒了盅茶吃了,我给他整理了衣襟,他自己扶了扶抚网巾,我跟着他身后,迎着愈发震耳的鞭炮声,走出明间。
迎儿、襄妈妈已找出鞭炮和竹竿,迎儿将折成几折的鞭炮解开。他走过去,自襄妈妈手中接过竹竿,将展开如一条长鞭子的鞭炮挂上竹竿。我点起适才用过的半截线香递给迎儿,襄妈妈取下一个灯笼给我们照亮。
我打开大门,我们一行走到了大门口,周围的几户人家也在开着门,打着灯笼,放鞭炮。他挑起竹竿,我躲到了他身后,迎儿点燃了鞭炮,捂着耳朵,急忙跑回来。
眼见着鞭炮那端火光闪闪,只听一阵皮皮噗噗之后,就是噼里啪啦响彻天地的鞭炮轰鸣声,与这宅子四周围,早已此起披伏的鞭炮,融为一体,隆隆鞭炮声,回荡在镇子的上空。
鞭炮声渐渐慢下来,只见他的竹竿子只剩一根线头,线头上还绑着一溜爆开的红纸屑,大门口仍旧飞舞着星星点点的红纸屑,耳畔的轰鸣声轻了些,四周围仍有后来的鞭炮声震震,鼻息都是硝石的味道,这仿佛就是过年的气息。
年年过年,我们暖暖融融的烤着火,吃着鲜香适口的自家拿手菜,闻着硝石破空的味道,听着轰鸣天际的鞭炮声,看着身边人和煦的笑靥,满心满肺只觉着,之前之后再多的辛苦,也值了!
我们不畏艰辛,只为了在这样一个日子里,有着捂暖人心的,圆满…
除夕之夜,我躺在床上,隔着事事如意床帐,依旧能隐隐约约看到园中红灯笼那一簇红,他拥着我,轻声在我耳畔嘟囔:“南儿,明早只怕要早起…估摸…那些学生要来拜年…还要准备红包…”
我在他胸口蹭了蹭道:“那就早些睡…”
大年初一,天公作美,给了我们一个暖洋洋的大晴天,一大早襄妈妈和迎儿天没亮就出城去祖坟祭祀,我二人睡了懒觉起来,洗漱了,我将团子放灶上蒸了。
襄妈妈和迎儿正好回来,她们也没吃早饭,说是要祖宗吃了,她们才能吃。
一起蒸了团子、煮了汤年糕,襄妈妈还是做了年糕,说是做个汤汤水水的一起吃,只吃团子口干。
四个人才吃完,收拾着碗碟,那边就听到了“笃笃笃”敲门声,我们都愣住了,迎儿忍不住嘟囔道:“谁啊!这么一大早!”
襄妈妈却笑道:“不管是谁,这么一大早就来,是好事,大年初一,开门见喜,要封红包给人家的!我来!我来!官人、娘子歇着!”
我一听要封红包,就起了身,襄妈妈却拦着我,跑了出去,他也拉着我,悄悄道:“这个红包要家主!”
迎儿也道:“娘子歇着,这个要姆妈去的!”说着端了碗碟出去。
原来如此,那我就不管了,我擦了八仙桌,端出备好的果子、点心、蜜饯、炒货几个攒盒。布置好了,又回到东次间看了看备好的红包。
就听得一个稚嫩的声音,自院子里传了进来道:“先生好大架子,我来拜年也不迎一迎我!”
我听过这个声音,应当就是那位小公子,心中讶异,怎么能想到,他竟是第一个来拜年的,莫名对他心生好感。
“我是你的先生,你好意思要我迎你吗?”他毫不客气回了过去,我听着却无奈,哪有这样说话的师生。
“先生教我‘知礼而后作’,却不见先生作为!”这是还回来了!我心中有些不知说什么了。
“我之作为毋须你见,自有该见之人见,待你毋须我做你的先生了,再来评说我如何作为!”他不为所动,我心下暗自偷乐。
“先生这是不想要我这个学生吧?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那敢毋须您这位先生!我才来,您就要撵我啊!”一腔埋怨。
“你是不想给我拜年吧!我还省了红包呢!你拜不拜?不拜,我回去接着睡觉去!”更埋怨!
那声音无奈道:“拜拜拜!哪能不拜啊!我不是为了您的红包啊!我是诚心来给您拜年的!跟着您,我好歹还能读书了,我都没想到呢!”
“拜啊!东张西望什么!我家穷!我跟你说过的,我就是个穷先生!这还是我赁的宅子,我都没有宅子!”我有些听不下去了…
“江先生!我真是服了您了!您好歹请了师娘出来,我一起拜了吧,还要做两趟吗?”
“就你这泼皮样儿,还想见我家娘子?不对,你见过的呀!…娘子,来见见我最不成器的学生,不用拿红包,他不要!”
我走出东次间,见到了那位小公子,一身宝蓝棉直裰,头戴网巾,腰悬玉佩,倒还知礼,见我出来,就低了头,不再嬉闹,恭敬行礼叩拜,我将红包给了他。